第18章 各谋其利
“周乙，你不要以为我怕你！你不提周媛那也就就罢了，若要说到周媛，倒你沾了她的光！要不是因为你是周媛的哥哥，当初在堡子门上我早就将你一矛刺穿了！要不是周媛，我天戎会来参与今天的会盟吗？不参与这样的会盟，我天戎部照样会拥有那些该拥有的地盘，只要我们想那么做的话！”天野知道自己的一昧忍让只会让周乙这种人觉怯懦，索性不再顾忌周乙是他舅子的这层关系，只管放开来直言了。
天野这番话，让周甲父子和周族的长老们坐不住了。
周甲心里暗暗责怪儿子的不长眼，在这样的场合下竟然说出了那些莽撞的话语。眼见自己辛辛苦苦营造出来的气氛就要因儿子和女婿的冲动而变得僵硬凝滞了。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情况？自己应当是很清楚的：至少天野不会像自己想像的那样，心甘情愿地接受周部提出的划界条件，与周人和平相处。那意味着今后在很多冲突地段都会有流血事件发生。如此一来，今天的会盟就失去了任何意义，甚至是旧仇未报，又增添了新仇，岂不是赔了女人又折威？事已至此，看来他不说些重话是不行的了。
“诸位，我周戎两部今天齐聚在羲皇爷当画卦的圣地举行友好会盟仪式，就两部当前和今后的版图等事相商，在这件事的出发点上，鄙人不存有任何的私心，我相信天野首领和我俱同此心吧？大家既来之，所做的一切就都是为了两部苍生能得安宁，不再有流血死亡的悲剧发生。如果像小儿与天野首领这般争吵，不但于事无补，还会增添两部的怨恨，此种行为，万万要不得，否则，便是对众生的犯罪！”
这番话果然有用，众人听周甲义正辞严的发话，都觉得两位年轻人是有些莽撞，冒失，差一点儿就酿成一场冲动了。于是各自落座，静观后面的事态发展。周乙一见父亲不但不斥责天野，反而出来打圆场，气得离席去后面找他妹子说话去了。
周甲见儿子负气而去，只得强忍一时。一见场面上气氛有所好转，在言语中语气也就缓了很多，“我知道天戎部和天野首领此来定是诚心诚意，绝无二心的。只是，那划界之事，尚有商量的余地，又不是一画就定死了的。”
天野见他如此说来，也就不再计较周乙此前的叫板了。“老前辈既然如此说，那就是同意我率族众今后牧马陇山之西，渭水之北咯？”
此话一出口，周族诸长老便觉出了咄咄逼人的意味儿。都将目光投向首领周甲，看他如何作答。
这一刻的周甲，遇到了担任部落首领以来最为棘手的问题：答应天野的提议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等于是出卖部落的利益，那是任何一位负责任的首领都不会做的选择。可是，不答应天野的提议，那就意味着与天戎部翻脸成仇，此番会盟的价值和意义又何在呢？何况，他周甲约天戎会盟，本就是有长远打算的。只是，时机不成熟，他不能轻易将那个计划说出来给众人听。现在说出来吧，又担心在场诸人理解不了，倘若不配合，那么长时间的谋划岂不是要化为泡影？现在是说也不是，不说更不是。得了吧，反正是回避不了，说就说吧，管他呢！老周甲想到此处，振奋了一下自己的精神，眉宇间多了轩昂之气，
“诸位，刚才天野首领提的问题，我真是不好回答。为什么呢？我这事要是换了任何人，都是难以立刻回答的。自古到今，只有杀伐争夺的地盘，哪有割让的土地？”话到此处，甫一落音，全场便静了下来。这句话里包含着的道理是大家都明白但又没人说出来的。这么多年来，为了争夺土地，各自都是不遗余力地为下一场扩张而厉兵秣马，此次会盟，说好听点是出于友好的目的，但实际上都是为了试探对方的虚实。包括刚才周乙和天野的那番冲突，都是试探的一部分。
现在周甲将大家的底牌给亮了出来，作为会盟的核心内容，划界的事情让在场的各位就像被剥去了衣服的裸体一样呈现在对方面前。
天野以攻为守，已经占据了主动，将挑战抛给了周甲。周甲手里接过来的这个问题无异于烫手的火球。
可是，周甲就是周甲，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他怎么会被年轻后生的挑战所难住呢？只是，他知道自己的答复就像是平地上打了个惊雷，会让在场的人振聋发聩的：
“贵首领若能同意我的提议，我也能力排众议，同意贵部提出的划界要求。”
天野愕然，这老狐狸，又在耍什么花招？但他刚才既然已经提出了发地个要求，现在岂能轻易放弃？“老前辈尽管说，我部据渭水之北陇山以西的划界要求不会改变！”
“好，痛快！不愧是年轻有为的天戎首领！”周甲不由得赞叹一声！
“有何提议，还请老前辈明示！”
“我周部可以割舍这一片山川给贵部走马！为何？因我周部不会久困西陲，守着这片先人留下的土地吃老本！今日之盟，我部想以那片土地换贵部在我部急需时施以兵戈支持。不知贵首领到时候肯不肯呢？”
大家都知道周甲老谋深算，一定会提出别人想不到的议题，却不想他提出了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方案。他如此说来，无形中等于告诉大家：周部落将在近年内有大的动作，要么是兼并渭河流域的其他周部，要么是对诸戎下手，一统陇西。倘若是如此，那天野是答应好呢还是拒绝好？
“老前辈的意思是——要我天戎帮你一统陇西？”天野不得不问。
“陇西，是我周人与贵部长期以来共存的土地，我若盯着陇西，那岂不是咱们俩部自相残杀？”周甲微微一笑。
“那，老前辈的意思是？”
“不要着急，请容我将此事详细说来！”
周甲再次走近地图，指着陇山之东的渭水流域道：
“这里是关中，渭水东去，南北河滩宽百里，东西长千里，实在是开国辟疆的好所在！”
“怎么？老前辈看中这一片地方了？”天野万万没有想到，周甲竟然看中了这一片地方。在他看来，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关中当时还是商王朝的领土，且受封领土牧民的还是商王的同族呢。周甲却在这距关中三四百里的西边想占据它，这不是异想天开吗？不要说天野想不到，就是在场的所有人也都觉得有些意外。
“哈哈哈哈，各位是不是觉得我周甲有些太疯狂，或者是在做白日梦？以微薄的力量却想去占有商王封给他同族另一大支的土地？要知道这样做的条件是不具备的，至少目前看来还欠缺一些。是不是？”
看大家都不说话，但那神情已经告诉他，以少吞多，以小犯大，这的确是显而易见的。不说那么做能否成功，即便是成功了，也会招致商王朝的大举讨伐，到时候不是自取其亡吗？
天野一面听周甲那么说，一面看着地图，沉默不语。
他起初和在场的大家伙一样，也是怀疑周甲此举的成功系数，但他毕竟也是一方豪杰，也是有着雄才伟略的。在这种情况下，他比其他人更容易弄懂眼前这位老人的心思。他在案几的这面，看着案几对面的周甲，他占据着山的位置，而周甲正好占据着河的位置，如此合起来的话，正好是一幅完整的山河图！
“难道周甲的用意是......”
天野想到此处，脑子里划过一道白亮得耀眼的闪电，随即眼前一阵眩晕。在刹那间，他突然明白了周甲何以那么痛快地答应了他提出的划界要求。从一开始，这老家伙都是在等我主动开口提条件，他成竹在胸，在狭路上等我到来，好签下这悬崖边的协议！他真不愧是阅历丰富的老首领。
他抬起头，正好与周甲的眼神迎上：那是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却闪烁着一股子年轻的神采，与之前天野看到的截然不同。
“贵首领，你觉得我刚才的提议荒唐吗？”周甲的语气里有些挑衅的意味，这与他的年龄有点儿不太相称，但天野听着很对味儿，颇有气味相投的感觉。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紧抿着嘴唇回报给周甲一个满含信任和鼓励的笑容。
“那如此说来，贵首领是认可老夫的东进之图了？”周甲见天野悟性如此之高，真有几分惺惺相惜，也是由衷地为女儿当初的选择感到满意！
“如果天戎占据陇山之西渭水以北为牧区，那老前辈是要我们在贵部东扩时加盟合力，共克商域？”天野问。
“老夫正是此意！”周甲兴奋了起来，脸色有了少见的发红。
这岳父女婿两人的意图，在此处才显现了出来，让同列会盟的两族长老们方才明白了他们的首领对本部族未来命运的设计。众人不由得放松了紧绷的神经，长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事情，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便是缔结同盟之约了。
这时，大家才想到，刚才在席间负气去了后面祠堂的周乙此时还没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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