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并力崛起
就在会盟台前周戎两部为了划界之事争得不可开交之际，周世子周乙因父亲对天戎的妥协而负气离开，径到后面祠堂里去看望妹子周媛。
从今天早上开始到将近中午，前面发生的事情时时刻刻都牵扯着周媛的心。她知道自己的病并不严重，不下床的原因在于想以此举牵动父亲和丈夫的心念，让他们在会谈桌前不至于因为一些利益的分割而互不相让，最后弄得因小失大，那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可是，她对男人世界的争斗是太清楚了：从小到大，目睹了多少的权力之争，血与火的残酷，生命的脆弱甚至贱如草芥，都是须臾之间的事情。因此，在这番会盟过程中，她用女人的特有的柔性方式去平衡双方的戾气，最终达成和平的协议。
她所居住的祠堂距会盟的祭台不过五丈之遥，有些声音虽然隔着窗户仍然可以清晰地听到。所以，司祭唱礼的时候，她听得一清二楚。随着会盟仪式一项一项地进行，她的心也随之一点点地舒展开来，感觉身子骨也轻快了很多。好久以来，她因心系这次会盟，日夜忧心，以至有昨天到达卦台山之后的那一幕险情。现在好了，她一边想，一边不由得轻声哼起了儿时熟悉的家乡小调儿来：
“南山的梅子兮北山的杏
渭河分阻兮倩女胡不应
倩女不应兮奈若何
鹿笛呦呦兮谁解此情？”
唱到此处，想起当时与天野邂逅的情景，历历在目，不禁沉浸于当时那缠绵悱恻的情景里，二目迷离，两颊绯红，一直烧到脖子里去，浑然不觉。
就在周媛意醉情迷之时，忽然响起笃笃的敲门声：“小妹，小妹！”
她一听就知道是哥哥，一下子就从回忆中惊醒了过来，急忙答应一声，又以目光示意侍女速去开门。
进门来的正是怒不可遏的周世子，她的哥哥周乙。
周乙适才在外面与天野的冲突被父亲喝止，顿觉失了面子，难以在祭台现场与天野共处，遂赌了一口气，甩手转身来到后面祠堂里，寻妹妹诉说自己的委屈。
“妹子呀，都是你给咱们惹的麻烦！”他一进门就是这满含怨恨的一句，夹裹着几多委屈，几多失落，甚至还有无奈。
周媛对这位哥哥的脾气禀性向来是了如指掌的。见些情景，便知他在前面受了气，找自己倾诉来了。便赶紧坐了起来，靠在被褥上，吩咐侍女给世子沏一杯伏羲神茶。
渭水流域当时气候温和，降雨充沛，当时也是产茶的，只是后来因气候变化太大，致使原来适宜在湿润地区生长的一些物种逐渐演变为适应干旱的物种。在这卦台山南麓有一棵天然的茶树，相传是伏羲当年画卦后一夜之间长了出来的，一时被部落民众视为神树。此树长势奇快，一年之间便长到了碗口般粗，三年之后，需两人合抱才可。每到清明节前，就有箭头似的嫩绿的茶芽爬满枝条，远远望去，黄绿相间，毛茸茸的，煞是惹人喜爱。看守羲皇祠堂的祭司每年在清明前一天便采集下来，精心晾晒，待羲皇圣诞之时才舍得奉献出来，供各部落首领一饱口福。这茶倒也真是佳品，辅以卦台山甘泉，沏得出来，一入口便觉满嘴醇厚，口舌生香，只喝一杯，也神清气爽，倘有贪其奇香者多饮一杯，不但不复有其佳处，反而腹泻不止，令人叫苦不迭。因此被誉为羲皇神茶。
这次周媛自西而来，本是周部的贵宾，又突逢急症，急需疗养，故而，打她小时候就认得她的这祠堂的老祭司取出了半包视为奇珍的羲皇神茶，给周媛一品。
周乙端起沏好的羲皇神茶，啜了一口，顿觉体内如被清泉洗了一遍似的，通身舒坦，刚才的那番闲气也消了不少。坐在妹妹的榻前，长吁了一口气，想要说什么，又没再开口。
“哥，什么事情让你这样郁闷不乐呀？”周媛明知故问。
“嗨，别提了，说起来我就一肚子的气！”他歪着脑袋瓜，向外望了一眼，又说，“我不明白阿爸怎么对那个犬戎首领天野那么谦让，到底有啥可让他的嘛！——”他这话一出口，就立刻打住，对面榻上的妹妹眼神怪怪地看着他。
“瞧我这记性，是我妹夫，妹夫......”
“那你们兄弟俩还生啥气嘛！你比他年长，也不包涵几分!”周媛不失时机，将兄长与丈夫的距离又拉近了一步。
“那是，按理说我这做舅哥的是得包涵包涵妹夫，谁让我疼爱我妹妹呢。”周乙说话间气就消了一大半，语气也温和了许多。
周媛见哥哥如此，心里也是宽松了。
“妹妹，你说这天野呀，咋就是那么一头蛮犟的牛呢？认死理，不肯让人，刚才真是气死我了，要不是咱阿爸拦着，我俩非血拼起来不可！”周乙这回将话题转移到天野身上来。说实话，他想多方面了解一下天野，毕竟，今后和天野打交道的时间长着呢。而眼前这妹妹就是对天野了解最清楚的人，从她嘴里套出来的话，含金量应当是最高的。
“你和他血拼，那是你们两个男人之间的事，做妹妹的我可管不着。可是，你要是伤了他，就算是我不埋怨你，小家伙也会记恨你这个舅舅的呢！”周媛伸出右手，用弯曲的纤巧的食指尖，指着自己的腹部对哥哥说。
“什么？”周乙惊叫一声，差一点从凳子上掉了下来。他赶忙站了起来，走近妹妹，指着她的腹部：“有了？”
“嗯，四个月了！这会都已经会踢我了呢！”周媛满脸的幸福，溢于言表。
周乙听了这话，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啥滋味都涌到了一起，一会儿麻辣，一会儿酸苦，一会儿甜蜜，脸上的表情都快凝滞在那儿，被妹妹在榻上看了个真真切切。
周媛对这个哥哥的心思果真是了解。他这会儿真是既高兴妹子有了喜，自己也将有外甥了，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吗？可是，在高兴之余，他不免又回想起当初天野与妹妹的婚姻留下的那些不快的记忆，包括今天的会盟，都是因那场婚姻而引起的。再说了，这肚子里的孩子长大之后，今后势必会继承天野的首领之位，那么说来，又是自己的一个劲敌，在战场上相遇，那情与仇，爱与怨，一下子怎么面对呢？可是，事已至此，又能怎样呢？在那个生命难得的年代里，肚子里的那条鲜活的生命，是最重要的纽带，他会让两族的大人在争斗中减弱很多力道，多几分友爱和温情。其他的事情，就让老天爷来决定吧，毕竟凡事由天不由人。
说话间，兄妹两人似乎已经忘却了当年的难堪，沉浸在亲情里。
就在他们兄妹俩摒弃了前嫌，亲热地拉着家常的时候，外面派人来请周乙出去参加庆祝会盟成功的酒宴了。
又是一个艳阳天。一轮桔红色的太阳爬上东山，将满天的云霞冲得四处逃逸，化作种种奇妙的云团，霞光映红了北原，染黄了三阳川，又把南原的秦岭涂抹得明明暗暗，神奇非凡。蓊蓊郁郁的卦台山也沐浴在这七彩的霞光里，显得愈加巍峨，更显神峻。
河畔潮气大，一夜到亮，那条蜿蜒盘旋的登山阶便洒满了清凉的露水，点点斑斑，像是落满了玲珑的朵朵梅花。沿着石阶走下一行人，为首的是周部首领周甲，他手挽着女儿，身后紧跟着天戎部的首领天野，他与周乙并排携手，其后便是两族的长老、亲兵护卫等。
山下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大路，向西的一头连着陇西，向东的一头直延伸到关中去，这登山石阶正好连着这条路。
诸人走下石阶，站了两列，周人列北，周甲在西；天戎在南，天野居西，正好与周甲并列。
随从端上酒来，斟满两杯，恭恭敬敬地奉与两位首领，然后又给诸位长老依次斟满。
“来，庆贺我们两部化干戈为玉帛，这可是比什么喜事都值得高兴的啊!为我们两族不再刀兵相见而干杯！”周甲沉稳中不乏激情，声音浑厚里透出明快。
“来，干杯！”天野也是掩抑不住内心的兴奋，举起了酒杯。咣地一声，两人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这第二杯酒，庆贺我们周戎两部会盟成功，划界一事各得其愿，为我们两族将联合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再干一杯！”
“干！干！干！”只听得玉盏连声地碰撞，在场的所有人无不兴奋异常。
两族相争多年，死伤无数，好不容易迎来了这一场看似没有多大希望的会盟，谁知天公作美，好事多磨，竟然在谈判快要破裂之际，事情竟然有了逆天转向，由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紧张局面变成了握手言欢，共叙亲情的欢宴。在这场会盟之后的欢宴上，周甲父子和天野夫妻都为了即将临世的宝宝而欣喜若狂，不断地干杯痛饮，一时竟至得意忘形地步。
在这场会盟中，周戎两族达成的南北配合，并力东进，取关中河西的宏伟计划将在三年之后开始行动。这是陇西的两个不同部族初次联合，开始向中原扩张的第一步。
第三杯酒已经倒上，周甲还没来及致祝酒词，天野将酒杯高高举起，
目光炯炯，向在场诸人扫射一遍，朗声道：“戎人周人，皆是炎黄子孙，今日一别，乃是下次会师于关中之开始!为达成此愿，两族精诚团结，肝胆相照，便会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试看将来之关中，必是我周戎骑兵的跑马场！若违此言，人神共鉴！干杯！”
“若违此言，人神共鉴！”言毕，酒滴飞溅，四下声起，热血沸腾，其势镪锵，吓得那路旁树上的鸟儿们扑腾扑腾一齐飞逃了去。
望着天戎部一众远去的身影，周乙转过头去问同样出神的父亲：
“一旦我们两家联合打下了关中，进军中原，阿爸真打算与天戎平分江山，各自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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