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小甜饼

　　几日后，姜福禄到寿仙宫宣旨，接旨的人是容轩。

　　那是一道赐婚的圣旨，寿仙宫上上下下都惊了。

　　容轩接旨后，连日来的担忧终于放下。楚清乐立在门槛看他，脸红扑扑的眼睛明亮。

　　容轩过去，隔着一道门槛两人对视，楚清乐害羞的低头。“我听到了。”

　　低下的脑袋后一段脖颈白皙，容轩握着卷轴的手指无意识紧了紧。

　　楚清乐观他神色肃穆，手指握紧，以为他不愿意。立刻道：“我当时烧昏了脑子，就向父皇求的圣旨，你要不不愿意，就……”

　　“就怎样？”容轩上前一步，楚清乐盯着他鞋尖。

　　“就找父皇退婚。”她低喃。

　　常听人说金玉良缘，两心相许。楚清乐不明白怎样算情投意合，可她知道什么叫心甘情愿，如果容轩不愿意，她再喜欢他也没用啊？虽然他近来像是心悦她，可从没亲口说过，楚清乐没有底气。

　　“这门婚事，是我求来的。”容轩盯着她的后脑勺说。

　　楚清乐猛地抬头，有些困惑。“我再确认一遍，你是真的要娶我吗？”

　　容轩淡淡看她。“你不愿意？”

　　“我当然愿意了，我那么喜欢你。可是……”哪怕再不谙世事，她也能微妙的感觉到容轩此前对待她的微妙变化。心底到底是有几分女儿家的踌躇不安。“你从前不是很讨厌我吗？我以为你一直讨厌我。”

　　“那是从前。”他补充。

　　她神情欢喜雀跃起来，眼睛亮亮的望着他。“那你现在喜欢我吗？”

　　对啊。容轩看着她的亮晶晶的眼睛在心里回答。

　　虽然总是很吵，心智浅薄的一眼就能看透，可是真的好喜欢。他看着她，心中一直压抑的情感像洪水冲破大堤，汹涌而下。嗓音含在喉咙，低低的应了一声“恩”，拖长的尾音扫在楚清乐心头。

　　“不然我为什么能跑的时候不跑？为什么约你出宫？为什么接你送的香包？”

　　楚清乐呆呆想了一下。好像是这样，又好像哪里让她想不清楚。

　　容轩看她迷糊的样子心里痒痒的，抬手揉了她头顶下，心软了声音也放软了，他继续道：“为什么你跪一天会让我觉得感动？”

　　楚清乐低声问他：“你是因为我跪了一天感动的吗？”她声音小小的，有点沮丧。“但我不想让你感动。”

　　容轩心中一动，瞬间明白楚清乐心里咋纠结什么了。他不动声色的问：“为什么？”

　　“我希望你能喜欢的是我，不是我的付出，要是有一天有另一个人愿意为你付出更多，你也会被她感动吗？”

　　容轩使劲揉乱她的头发。“我会感动，因为那是你啊。”

　　换个人为他牺牲再多他都不会觉得难过，因为不在乎，只有在乎的人才会让他觉得心疼。

　　圣旨在后宫掀起一阵滔天巨浪又涌向了前朝。

　　宁翕得知容轩最终雀屏中选，恨的直接将椅子掰下来一块。不过没关系，公主任性，文武百官可不会由着她胡来。

　　听说无忧公主驸马定了容轩，朝中大臣都齐齐到御书房请命撤回旨意。

　　跪在御前大道理说了一箩筐，雾帝听得心烦。

　　嫁女儿说到底是他的家务事，这帮老臣却拿来大做文章，他心里不快，连带着脸也冷若冰霜。大臣说的口干舌燥，也不见有人上茶，哽着嗓子暗骂姜福禄。

　　陛下案前倒是有一壶茶，可压根没有分给他们的意思。姜福禄御前伺候了这么些年，可算是个人精，知道陛下听他们叨叨心里不舒坦，干脆把送到御书房门前的茶水拦了下来，看他们能撑到几时。

　　果然，不肖一个时辰就有人扛不住，准备先撤了。

　　雾帝这时悠哉游哉的撂下御笔，自斟了一杯茶。瞄了他们一眼，只说了一句：“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一干重臣皆沉默不语。

　　出了御书房大门，姜福禄笑呵呵的迎上来。“几位大人辛苦了。”

　　众人口干得都懒得跟他计较了。

　　“徐大人留步，杂家有些话想跟大人说。”姜福禄叫住一位大臣。

　　两人到了书房偏远一脚，姜福禄观望了一圈，左右无人了，才低声道：“大人心头雪亮，何苦在这桩事上同陛下犯气。”

　　徐大人皱眉辩道：“这哪里是同陛下犯气，那容轩……”

　　“是是是，容轩是延国将军，可说到底，公主的事还是陛下得家务事，公主喜欢的，陛下有哪一样会逆着她？”多年前徐大人曾与他有恩，姜福禄才提点他一番，要隔别人，他只等着搬个凳子在一旁看着就好。

　　“正是因为陛下最喜爱无忧公主，这才不能叫她将容轩招为驸马啊。”难保陛下那日听了无忧公主的话，给容轩更大的权力。

　　姜福禄感叹他脑子还没转过弯，无奈道：“无忧公主是得宠，可还有那么些个皇子，您担心什么？”

　　这话就差没说出口了。徐大人醍醐灌顶，明白了。

　　陛下再宠公主，也不可能将她立为女君，自古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任她再怎么在陛下面前得脸，嫁出去，不长久陪在陛下膝前，也不过几年光景就过了风头。到时任容轩本事再大，还能翻出花不成？

　　徐大人得了这番提点，拱手连连道谢。

　　楚清乐得知大臣们集体上奏抗议，表示有点担心。

　　“不用管他们。”容轩一点都不着急，楚清乐头上沾了花瓣，他抬头拂下，收手时抚过她的鬓发。“你只要负责嫁给我就好了。”

　　楚清乐仿佛想到了什么，飞块地看他一眼，脸颊微红的低头小声道：“可是礼服要礼部来做啊，万一他们都跑去抗旨，婚服怎么办？”

　　容轩心中一顿。搞了半天，原来担心的重点都不一样。他觉得好笑。

　　“你父皇像是能被朝臣威胁的吗？”况且公主出嫁再怎么来说都是皇帝的私事，雾帝怎么会让别人来指手画脚。他对大舅子没指望，他的全部希望都放在老丈人身上。

　　两人正站在梅花树下，楚清乐手里捏着个小筐子，容轩拿着把精致的剪刀，频繁抬手剪下梅花丢到框中。扫了眼楚清乐，看她仍然愁眉苦脸有些担忧，淡声道：“仔细看看，有虫洞的挑出来。”

　　楚清乐埋头找。

　　重瓣的宫粉朵朵绽开，每一朵都是完整的，她找了一会。“没有虫蛀的，不过我们摘这么多花瓣干嘛？”

　　“酿酒”容轩言简意赅。

　　楚清乐却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追着他问：“你还会酿酒啊？”

　　容轩点头，他姐姐容华生在冬日，那时候父亲健在，每一年容华生辰父亲都会埋下一坛梅花酒，后来父亲战死沙场，就再也没有埋过酒了。等他长大些，有一回容华生辰之日背着别人悄悄抹眼泪，追问之下才得知是想念父亲，容轩就照着母亲口述的方法，每年生辰都替父亲给她埋一坛酒。

　　现在我快要成婚了，不能回去告知母亲长姐，望梅花酒能寄情。

　　容轩压低树枝，花瓣剪完，他松手，树枝弹回，整颗树都晃了晃，松动些的梅花摇摇欲坠，在枝桠上挣扎着坠落，有大朵的，单片的，花雨中才子佳人并肩而立，远远站在梅园门口的宫人忍不住感叹天作之合。

　　楚清乐扬手接，簌簌落落的花瓣中她享受的转了个圈。旋起的裙摆也是粉的，乍看上去分不清是梅花粉还是她衣裙粉。

　　“啊切！”楚清乐不合时宜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头，容轩收回剪子，将她的披风又紧了紧。“好不容易这两日不流涕，别再着凉，回去吧。”

　　“太少了吧？再摘点吧。”

　　容轩眉心轻蹙。“不让你跟着出来，怎么总是不听话。”

　　楚清乐先看他神情，确定不是认真在数落自己。“我想跟你一起。”楚清乐说迟钝也迟钝，说聪明也聪明。她听不懂别人的言外之意，却能敏锐的感觉出什么时候能撒娇糊弄过去什么时候需要认错服软。此前这一直是针对她父皇的手段，现在，她将这招用到容轩身上。

　　楚清乐扑过来抱容轩手臂，容轩下意识伸手搂了她一下。衣袖间暖香扑面而来，香甜气息竟令他心神不稳。大约是她熏衣的香笼里加了合欢花，细风从身边吹过，一阵合欢花香，这兆头很好，容轩微微勾唇，伸手揉揉她的头。

　　楚清乐笑起来很甜，抱着他胳膊撒娇，一把软软糯糯的清亮嗓音。他似乎有些明白雾帝为什么愿意宠她至极了。她确实很会撒娇。只要甜甜笑着冲你说话，任谁都会心软的一塌糊涂。连他……都不例外。只想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让她永远这么单纯快乐下去。

　　容轩目光温和，想到那天他本来可以离开皇宫的，但是躲在宫柱后看她哭着冲侍卫生气大喊。

　　伤口前所未有的疼，揪的他喘不过气。

　　外人看来都是她对他言听计从，只有他知道，他从来都拿她毫无办法。

　　大概从那时候起，他就已经无奈且认命了。

　　他爱上了雾国无忧无虑的小公主。那么以后，就由他护她一世长乐无忧。

　　他手掌盖住她眼睛。“闭上眼。”

　　楚清乐顺从的合上眼睛，睫毛扫过他掌心，些微的痒。“又有刺客了？”

　　“了”字尾音被他截在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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