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章 相顾无言泪先流
事发突然，厉若冰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看清那恶蛟是奔着江释去的，才露出惊骇神色。而此刻江释仍旧全身心灌注在炼器上，丝毫没有察觉到近在眼前的危险，但那剑却颤动的更厉害了，几欲脱手飞出。
厉若冰反应也是极快，当即射出她的魂器转霜雪，将那恶蛟逼退。其他人顿时一跃而上，各种术法纷至沓来。但那恶蛟毫不畏惧，突然冲入云霄，厉声喝出道道闪电。它在云端盘绕飞舞，地上顿时飞砂走石。
厉若冰面带寒霜，这畜生上次分明弱的像只野猫，这次怎的突然就变成猎豹了。
其他人俱是大惊，普通的蛟类根本无法驾云。再抬头望去，那恶蛟形体明显发生了巨变，虽然仍旧没有长出角来，尾巴却已趋近于龙尾。
有明眼人更是惊魂不定，失声喊道：“不好，那恶蛟在潭底蜕变，成了碧水螭吻。”
吴俊也是面白如纸，碧水螭吻乃是螭吻近亲，已近真龙，再不是池中之物，以他们的修为根本无法抵御。他顿时生了怯场，想要招呼众人撤退。但厉若冰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到手的鸭子岂能让它飞走。
“众师兄莫慌，我看这畜生也不过是刚刚化龙，暂且长不了几成本事。听我号令，开启金刚降龙阵，就不信还收服不了它。”
“对，我们人多，又有阵法相助，必可诛杀这恶蛟。”吴俊虽生怯意，但心上人在侧，也不好显露窝囊，立刻指挥众人开启阵法，随即召唤出一个十来丈高的金身罗汉。
众人齐齐发功，那罗汉金光大作，忽而纵身一跃，大手盖住恶蛟头颅。
蜕变后的碧水螭吻功力大增，它不退反进，缠住金身罗汉的同时，张口吐出两道闪电。那闪电去势甚快，瞬间击中两人，虽未能一击毙敌，但那两人眼看是无力再战了。
失去两人，阵法顿时受挫，金身罗汉原本还能与那螭吻一较高下，此刻顿时显得力不从心起来。那恶蛟占了上风更是得意，忽而又化出另外一条分身，直接将目标对准了厉若冰。
厉若冰娇生惯养，平日极少亲自动手，乍见恶蛟身外化身她已是吓得娇躯微颤。吴俊本要冲过来救他，又稍稍犹豫了一下。也就是这须臾的犹豫，那恶蛟分身已然到了厉若冰身前。
她芳心大乱，莫名想起那个紫衣燎原的高大男子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厉若冰身上，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不远处的山坳里，一点青芒骤然飞了出来。那青芒犹如逆着天地滴落的一滴雨水，却无需一个弹指便连通了彼此永隔的天与地。
而那恶蛟，却不过是恰巧挡住了这段归路。
厉若冰几乎是吓傻了，直到那分身近在眼前才缓过神来，急速飞退。那分身去势更急，又追了两步，却突然扭曲着身体，化作迷雾消散在眼前。
紧接着，那金身罗汉抓住恶蛟真身，将它狠狠丢在地上，等众人冲上去拳打脚踢，早已是一具尸体。
“师妹你没事吧，那恶蛟已被我们诛杀了。”
确定那恶蛟断气，吴俊第一时间跑过来邀功。厉若冰却突然有些意兴阑珊，丝毫不觉得兴奋。也不消她动手，早有人取了那恶蛟一双犬牙奉上。
这时，江释也从那山坳里抖了抖衣衫走了过来，见厉若冰大获全胜，也装模作样的在那里贺喜。又见她神态有些不正常，便也多嘴问了一句：“师姐威武霸气，小小恶蛟手到擒来，却怎的反倒不高兴了？”
厉若冰也答不上来，顿时又露出豹女脾气，恶狠狠道：“刚才你跑那里蹲坑么，也不来助我杀蛟。”
江释讪笑道：“区区一条小蛇，我在一边呐喊助威也就够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厉若冰没了兴致，也就顺了江释的意思。落吴俊眼里可就成了另类解释，想厉若冰性格刁蛮，从未这般温顺过，难道她对这小子有意思。
江释急着回去研究精炼完成的魂器，哪顾得上旁人不出口的花花心思，催促厉若冰赶紧回城。他可不敢再坐厉若冰的坐骑，只好放出墨麟火，打算各骑各的。
厉若冰一直埋头想着心事，忽见江释那头通体墨黑、四蹄踏火的灵兽，她也觉得有些好奇，便道：“看不出你还有这好东西，先带我去兜风，明日借了来与我耍耍。”
不等江释反对，她已然纵身越了上来，一双藕壁自然而然缠住他腰身。
这要是放在平日，吴俊也见怪不怪，本来厉若冰的性格就是大大咧咧疯丫头一个。但有了先前的疑虑，他顿时觉得厉若冰对这小子别有不同，心中更是又妒又狠。
江释可不管他想些什么，这便催动墨麟火回城。厉若冰本就身姿傲然，玲珑浮凸，此刻紧紧贴在他背上，更有说不出的麻痒感觉。他下意识又想起洛水出浴时的香艳景致，暗地里做了一番比较，似乎还是厉若冰的胸脯更胜一筹。
这样联想着，便把认识的女孩子逐个搬了出来。想到阿离，他才想起还有件重要的事没做。
“师姐，我与你打听个人。”
“说呗。”厉若冰倚在他不算宽阔的背上，倒也趴的舒服。若非他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她几乎快要睡着了。
“我听说你们前些日子抓了两个女子，其中还有个御灵殿的巫女，你可知是谁？”江释有意放缓了脚步，却也不敢直奔主题，只好循循善诱。
其实厉若冰没许多心机，这会儿又半梦半醒，他就是直接问了也无大碍。
但闻她迷迷糊糊答道：“你说的是紫苏吧，穆先生请她来医头疾的。”
江释闻言大喜，原来只是来应诊的，倒是吓了他一身冷汗。更没敢想就在眼皮底下，阿离你且稍等，哥哥马上就去接你。
到了卧龙城，他先将厉若冰送回去，火急火燎地赶往城主府，连灵兽也忘了收起来，就这么驾着它在城中飞奔。行人纷纷躲避，他只觉心急，也顾不得许多，忽见前面窜出个半大孩童，他匆忙拉住缰绳，奈何墨麟火速度太快，根本停不下来。
眼见就要酿成祸端，但见一道倩影飞过，兽蹄下将那孩童救走，当真险之又险。还没等他出口大气，就听人群里传出个熟习声响。
“你急着去投胎么，大街上还敢跑这么快，真撞到……”
江离骂到一半，抬眼才看清那墨麟火上青衫磊落的少年，却不正是她日夜思念的人。她刹那间呆住了，只当是幻觉，直到那人露出一抹久违的微笑，她才确定这不是梦。
泪水霎时涌入眼眶，那样淤积在心头的思念再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她怔怔的凝望着那个人，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不是准备好了千言万语，怎的如此嘴笨，偏就说不出一句来。她自责了两句，又憋了许久，才噙着泪噎声喊道：“哥哥……”
“以后久别重逢的喜事，能不能不哭？”江释翻身下马，江离乳燕归林，埋入他怀中，听见他问话也是不答，只不停的摇头。
“再不要有以后了。”她在心里想，从小到大，从没离开他这么久，那样深入骨髓的思念，那样痛彻心扉的担忧，她再也不想体会了。
江释轻轻抚摸她小脑袋，柔声道：“好了，大家都看着呢，多难为情。”
江离仍旧只是摇头，江释还待安慰，抬眼又看见那个温柔似水的女子。
四目相对，两人也只是浅浅对笑，她显得有些疲惫，柔声道：“你没事就好。”
江释微微颔首，道：“叶师妹已脱离危险，你也可以放心了。”
紫苏本是带着江离上街买些丹药，可巧就遇上了飞奔过来的江释，三人也算是久别重逢，一道回城主府。江离早就不哭了，这会儿更是欢呼雀跃，嚷嚷着要去市场买食材亲自下厨做饭，犒劳犒劳江大爷。
三人携手回到城主府的时候，也到了掌灯时分。江离负责做饭，江释便跟着紫苏先去拜访谢旋。
听说他是凌星辰的徒弟，谢旋也不敢怠慢，亲自迎出来接见。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白袍文士，单手负于身后。
那文士目若星辰，眉若远山，也是始终面带浅笑，却比温良玉少了一份神秘，多了一丝随和。
江释暗想，此人多半就是温良玉的师弟穆青绝了。
“晚辈江释，见过谢城主，穆先生。”
“贤侄快快请起，却与我说说，玄武军中是何状况。”
谢旋倒是个急性子，直奔主题。四人边走边说，缓缓步入大殿。除了凌星辰那件事，江释也将亲身经历尽数告知。四人在大殿内一番长谈，直到江离差人来叫才匆匆告辞。
酒足饭饱，江离央他讲些北邙山的故事，紫苏也觉好奇，就这般一直讲到大半夜才散场。
他先哄了江离入睡，这才抽出时间来试剑。精炼过后的一蓑烟雨比之前寒芒更甚，剑上铭文也愈发耀眼。他一时兴起，便在堂前舞了一套，正是从铁公鸡那里学来的奠基。
不得不说，这套功法着实精妙绝伦，堪称外功精粹，若能练至纯熟，临阵对敌更又多了一份信心。
他兀自沉浸在行云流水的剑招中，将整套功法演练完毕，忽闻不远处有人鼓掌，侧目看去却是紫苏。
她还是那套单薄的巫女白袍，秀眉被薄雾微微打湿，在这夜凉如水的暮色中尤为楚楚。
“你怎的也还没睡？”
紫苏笑了笑，柔声道：“睡了，听见你练剑，想起来看看。”
江释尴尬一笑：“吵了你休息吧。”
紫苏摇头道：“你练剑的声音柔如雪落，轻似梦幻，不曾吵我。”
江释一呆，雪落的声音也可听的这般真切么，御灵殿的巫女倒也特别。他收起魂器，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瞧见紫苏脸上若隐若现的月影，便道：“北域多雪，如今晚这般可见月色的夜晚也是不多。”
紫苏抬眼去看那明月，弯弯的一勾，宛如柳叶细眉。风拂过树梢，偶尔也会有雪花飘落下来，落在她额头又转瞬化作春水。
江释知她体质娇弱，怕她着凉，悄悄脱了长衫给她披上。她侧目笑了笑，小声道：“你再舞一段与我听吧。”
江释应了一声，又舞了一遍。紫苏就悄悄坐在石阶上看他舞剑，任薄雾打湿了长发也不曾发觉。
等他这一遍舞下去，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朝阳缓缓升起，微茫的晨曦给那舞剑的披上一层飘渺的纱衣，却是比远天初染的朝霞还要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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