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纪博君一整晚都惴惴不安，想着林加乐的事，一直流着泪入睡了。
林加乐在跟纪博君打完电话后把那本宣传资料拿来翻了翻，里面大多都是介绍环境好，服务人性化，中西医结合的治疗，以及一大堆头衔的专家，还有一些所谓的成功案例，但具体的治疗内容却完全没有提及，一看就是骗子机构。
他一个高中生都能看出来，为什么偏偏林策看不出来？
林加乐从家里出来，在小区里独自走了很久，思索着应该怎么办。
等他再一次在夜幕中站在院子里看着这栋房子时，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个恐怖的雨夜，无助恐惧孤身一人。
抬起头看着曾经是胡云霓房间的区域，现在已经拆除了部分墙面与露台一起变成了阳光花房。
林加乐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这个房间，里面培育了不少花草，自从胡云霓死后他和林策都不曾进来过，里面的植物也是家政公司在管理。
曾经的墙纸现在是白墙，曾经放床、梳妆台、单人小沙发的地方现在都摆着花架。
曾经的衣帽间现在是杂物间，曾经的浴室，林加乐没敢去看现在是什么样，就算是明知胡云霓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就算她的房间大变样，但紧闭着的浴室门里仍藏着深深的恐惧，林加乐站在房间中央看着那扇门。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一些理解胡云霓深深的悲哀与绝望。
林策被胡云霓的父母嫌弃，他只能拼命工作来证明自己，导致她在家得不到丈夫的关心与照顾，父母又总是责怪她，林加乐也从未理解过她，在她的心里也是被全世界所抛弃了吧。
她原来不仅仅是个疯子，更是个可怜人。
可笑的是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林加乐所爱上的人竟像当初不被认可的林策那样被他本人所否定，林加乐看着那扇门不知道自己有一天是否也会变成胡云霓那样。
开始即结束、结束即开始，轮回着上演。
第二天早上林加乐是被林策巨大的敲门声吵醒的，他趿着拖鞋去开门，看见的是仿佛老了十岁的林策。
林加乐和林策同时微怔，开了门，林加乐懒得搭理林策，直接走到浴室洗漱，既然被吵醒就肯定再也睡不着了。
擦干净了脸上的水珠，林加乐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圈青黑，眉头紧紧拧着。
林策还站在前一晚所站的位置，他穿着长款呢子大衣，就算是一夜老了十岁依旧是身材挺拔，潇洒风流。反倒是林加乐精神不足，神情委顿。
“赶紧收拾下出门。”林策催促道。
林加乐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拿起手机看有没有新消息。
纪博君还真给他发了，叫他有事通知，林加乐忽然觉得他要真有什么事，他的小男友说不定会骑着白马赶来救他。
“林加乐！”林策不耐烦地低吼了一声。
“我不会去的。”林加乐在床边坐了下来，甚至从外衣口袋里摸出烟，当着林策的面点了一支抽起来。
“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林策快步走过来一把夺了烟丢到地上踩灭了，林加乐看见木地板上留下了一团黑灰色的痕迹。
“很抱歉，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你希望的样子。”林加乐抬头看着林策，无所谓的一耸肩，“虽然我也不知道你希望我是什么样子。”
林策面部肌肉紧绷着，浑身颤抖，流露出了极度愤怒的厉色，一时只听见各自的呼吸声。
林策最终叹了口气，疲惫道：“加乐，你究竟想怎么样？”
“还用问吗，你知道我想怎么样。”林加乐淡淡地说。
林策突然沉默下来，足足过了好几秒，才说：“不行，你必须去治疗，还有一家心理专修学院专门针对你这种问题学生，到时候去那边上学，高考再回来。”
林加乐瞳孔一缩，有些意外：“你觉得我会乖乖任你摆布？”
“这由不得你！”林策厉声斥责道。
“你应该知道你控制不了我。”林加乐看着他，忽然像个成熟的商人般言简意赅地说，“不如我们来谈谈条件。”
林策居高临下打量林加乐，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怀疑，“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林加乐沉默良久，才道：“我有！”
林策眉心一颤，他看着林加乐的眼睛，跟胡云霓一模一样的，跟胡云霓的父亲一模一样的眼睛，一股寒意从脊椎蹿了上来直达天庭。
林策不由自主伸手紧紧捏住了桌子的边缘。
林加乐看了一眼林策的手没有揭穿他的紧张，站了起来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林策，“我可以去治疗，但我要回去上学。”
两人对视片刻，林策眯起了眼睛，“你……”
“你们的婚前协议。”林加乐打断了林策，他看见林策的瞳孔陡然紧缩，“我知道。”
前一天的晚上，林加乐站在胡云霓曾经的房间里胡思乱想，突然看见曾经的衣帽间现在的杂物间墙上那个突兀的凹进去的长方形黑洞，一个久远的记忆就浮现了出来。
十岁的时候？或者是十二岁？他已经不确定具体时间了，那天学校停电他提前放了学，胡云霓的房间门没有关紧留了条缝，他听见他的外婆又在说林策，说林策就是他们家养的一条狗，那个时候他停住了，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他们养的另一条狗。
却听见他们提到了胡云霓和林策签订的婚前协议，林策在胡家的企业里没有股份，只有工资加分红，如果离婚将一分钱也得不到，将来他们都不在了所有一切都是林加乐的。
四年前二老车祸离世，三年前胡云霓自杀，所以企业所有股份都已经是林加乐的，只是他现在未成年。
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林加乐心里只觉得悲哀，所有人都以为工人家庭出身的林策因为婚姻一步登天，有谁知道他背后的无奈。
这个家里究竟还有谁是正常的？
有好几秒间林策的呼吸几乎停止了，随即他闭上眼睛，深深呼了口气，复又睁开，他的力气像被抽走了一般虚弱地说：“那你就应该知道你外公外婆的死跟我没有关系。”
林加乐的声音也轻飘飘的：“我从来不认为跟你有关。”
林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身体前倾，手肘搭在膝盖上，“加乐，我是真为你好，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亲生的，我不会害你。”
最终两人按照林加乐的提议，寒假去治疗但不转学。
当天上午林策就开车带着林加乐去了那家机构，离他家还挺远，在城西边缘。
林加乐以为是家骗子机构，没有料到规模还挺大，一座七层楼高的回型建筑，看起来还挺正规。
车在保安的引导下开进了迷宫一样的地下停车场，二人乘坐电梯来了一楼大厅，负责接待的护士热情地带他们填表。
林策知道林加乐不愿配合主动承担了登记的任务，林加乐不耐烦地在大厅里四处观望，回型楼中间是一个花园，透过玻璃墙，有几个人在散步休息。
一个看起来跟林加乐差不多年纪的男生穿着病号服斜对着他们坐在木椅上，林加乐往前走了些去看他，却注意到男生视线涣散空茫，没有焦距。
当渐渐靠进的时候，他却突然盯着林加乐，脸色瞬间苍白浑身颤抖起来。
“哇”的一声，男生冲到旁边吐了起来。
林加乐楞在那里，林策填好了表叫他，林加乐跟着去了医生办公室，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男生弓着背不停地颤抖。
一路上他始终觉得有些奇怪，第一次有人看到他之后会恶心得呕吐，就算他长相奇怪也不应该见到他就吐吧，一丝不安在他心里渐渐荡漾起来。
医生拿着平板调出一个心理测试的app让林加乐做，之后便与林策在一旁小声沟通起来。
林加乐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看见林策不住地点头。
林加乐往四周看去，墙上有那名医生的单人照及个人简介，貌似是心理学的权威人士。
“同学是需要什么吗？”医生专门配备的护士在旁边陪着林加乐做测试，见他停下来四处看友善地问他。
“卫生间在哪儿？”林加乐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我带你去。”护士和气地带着林加乐出了医生办公室，来到走廊尽头，护士站在了卫生间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满脸笑容地对林加乐说：“我在这儿等你。”
林加乐刚走过她身边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用，我上大号。”回头的时候余光看见远处有身材魁梧的中年男性保安正转过头望着他们。
护士对他笑了笑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动，林加乐好似没看出什么进了卫生间，里面没有人。
卫生间很小，三个便池，两个隔间，一扇挺高的小窗，推了推小窗，只能开很窄的一条缝，外面是刚刚看见的中心花园。
林加乐进了里面的隔间锁上门，立刻拿出手机开始搜索。
他犯的错误很致命，他虽然意识到这是骗子机构，却出于惯性认为他们的治疗也是无聊而幼稚的，比如介绍的针灸什么的，直到看见那个呕吐的男孩，才让他潜意识警觉起来。
他应该提前查查真正的治疗是什么，会发生在他身上的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竟天真的和林策谈条件来了这里。
林策是读了大学的人，企业老总，是有认知能力的，他既然能相信那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让他信服的地方。
这地方也处处透着古怪，回形结构也是全封闭结构，除了接待大厅出来就没有其他办法，窗户都很小，大量的玻璃墙让人无处躲藏，随处可见的强壮保安，不离身的护士等等。
林加乐感觉到自己呼吸急促起来，心脏慌张地乱跳，顶上的换气低声嗡嗡响着，让他难以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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