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荀鲛应一声，心下揣测这女使是干什么用的，铜雀楼荒芜，有明嘉公主的仆婢在，尚且能将这里勉强打理，但刚刚封渊陵进门携一身煞气，显然是在小公主那里闹得不愉快。
这往后小公主要不来，封渊陵可不就孤身一人，深夜寂寞，总得有个人陪着。
荀鲛暗戳戳的想，虽不能找个如小公主那般美貌灵动的，但找个本分可人的女使容易的很。
“抽调部分武卫军潜入清河王的封地，护卫他左右，切不可让他殒命，”封渊陵交代他。
荀鲛拔高了一声啊，“武卫军可是您的亲卫！”
封渊陵摆了摆手，“出去。”
荀鲛当即住嘴，弓着身退出屋门，心上有了计较，小公主即使和殿下不愉快，殿下照样爱重她，顺道爱屋及乌连清河王都要护住，这往后等殿下回齐登基，小公主在殿下的后宫必定位份沉重。
本分可人的女使就算了，还是找个本分愚钝的吧，省得给殿下添堵。
——
一连几日，楚灯都没再去铜雀楼，不是她不想去，她就是觉得去了，也不知如何相处，她打算等自己想明白了，再过去找美人姐姐。
有了这一遭，她也没心思再跟春夭两个看话本子，春夭还试图用别的玩意逗乐她，都被她推拒了，只闷在暖阁里不出。
这样萎靡不振的状态着实让秋娘忧心，秋娘还叫了御医来相看，御医也看不出所以然。
楚灯这落落寡欢的情形持续了三日，秋娘实在怕她有事，便偷偷去禀报给楚宸元。
黄昏时雨停，楚灯才用罢晚膳，底下小膳房送了道叫米糍的点心让她吃着玩。
楚灯是条小馋虫，自来有什么好吃的都要尝两口，她拣块米糍小口小口吃着，糯叽叽、甜丝丝，很合她口味，想必美人姐姐定也爱吃！
她这念头一出，立刻蔫头耷脑，美人姐姐没再来找过她，她也不去铜雀楼，她和美人姐姐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金华殿外忽听仆婢口呼万岁，楚灯本能心悸一下，倏然起身挪到门前，果见楚宸元的步辇停在院子里，寺人们撑伞到廊下，须臾就见楚宸元下了御座，他的精神有点萎靡，骊姬随在他身旁，仔细扶着他上来。
“皇叔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楚灯迎他们入内。
骊姬搀着楚宸元坐上松红梨心圆椅，半笑着，“明嘉公主心情不佳，陛下听说了很是担忧，便急着过来瞧瞧您。”
她说完，楚宸元侧头冷睨她，“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
骊姬面上僵了僵，转而欠身退到他身后。
楚灯看着楚宸元，他瘦了不少，面色灰败，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到他周身环绕着股戾气。
“灯灯有什么心事不要藏心里，皇叔见不得你消沉，”楚宸元对她展露出一个称得上温和的笑容。
但楚灯从骨子里生出惧怕，脸上也不禁有几分胆憷，勉强笑道，“……没啊，可能春天来了，近来时常困乏。”
楚宸元蓦地眯眼，死盯着她，“你怕朕？”
她怎么能怕他？他养了她这么多年。
楚灯直颤抖，立时寒噤。
楚宸元阴阴的看她片刻，表情变柔，眼神慈爱，抬手欲抚她肩，想安抚她，“灯灯别怕朕，朕最疼灯灯。”
可才搭过去，楚灯下意识撇开肩，两手紧张的攥着手帕，绵绵笑道，“我才不怕皇叔，皇叔总乱想。”
楚宸元望着自己的手，随即放下手，定定淡笑，“大了，还知道跟皇叔避嫌。”
楚灯讪笑。
楚宸元意味深长说，“灯灯十八了，长成大姑娘，你阿母当年就是这个年纪嫁人的。”
楚灯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骊姬突然娇笑，“是呀，陛下也该为明嘉公主挑选驸马了。”
楚宸元猛然回头瞪她。
骊姬仍笑道，“四公主被您送去百越和亲，明嘉公主得您宠爱，臣妾故国新君正值年少，陛下不若将明嘉公主嫁去齐国，也能加固齐魏友好。”
楚宸元眼含阴狠，少顷喉间生痒，下一刻便捂着嘴闷咳，头也逐渐发疼。
楚灯原本忐忑，听他咳嗽急道，“皇叔要不要紧？快来人去叫御医！”
骊姬轻笑着摇头，“殿下别担心，陛下这是到吃药的时间了。”
她托着楚宸元起身，很贤良道，“陛下咱们回吧。”
楚宸元隐忍着暴怒，任她将自己搀出门，等上了步辇，骊姬取出药倒了一粒给他。
服食下去药，寺人们抬着步辇缓缓出了金华殿。
出去一刹那，步辇上的帝王骤时发作，张两只手掐住骊姬的脖子凶恶道，“贱人！谁给你的胆子敢摆布朕！”
骊姬被掐的呼吸不成，却还痴痴的凝视他，“臣妾哪儿敢摆布陛下，臣妾只不过情难自抑，一心想和陛下厮守。”
楚宸元厌恶她这副嘴脸，甩手扇她两个耳光，冷冰冰将她推下步辇，她栽到地上，寺人们抬着步辇快速离去。
骊姬趴在地上哈哈大笑，笑声传进金华殿。
楚灯心口发紧，急步要出去，秋娘拦着她道，“殿下，不关您的事。”
楚灯瞧着她满脸漠然，有瞬间感到寒冷，皇叔陡然来金华殿探望，不是巧合。
金华殿内的一切，皇叔都能通过秋娘知晓。
楚灯一把将她推开，快步往外跑，身后秋娘和几个小奴跟着追，楚灯回过头冲她们大声道，“都不许跟来！”
秋娘驻足，心思繁乱，明嘉公主已经长大，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听话了。
楚灯提着裙摆跑出金华殿，入目即见骊姬倒在地上，脸上红肿，嘴角溢血。
她轻着步子到骊姬身边，用自己的帕子给她擦脸，“骊妃娘娘，谢谢你替我解围，皇叔近来脾性反复，你要少跟他顶撞……”
她想将人扶起。
骊姬反手抓住她，极其镇定的对她道，“殿下若信我，就离陛下远一些。”
楚灯错愕。
“清河王并未犯错，是陛下故意将他赶走的，只因他越来越像先帝，”骊姬匆匆说完，爬起身摇摇晃晃着离开。
楚灯抖着手，这是什么意思呢？皇叔为什么讨厌父皇？
她心中隐隐有了答案，可是这个答案她根本不想相信。
秋娘带着小奴们过来将她扶回去了。
——
夜深了，楚灯睡不着，身处在这金华殿，她又怕又冷。
若美人姐姐陪在她身边就好了。
“殿下！殿下！”多多脑袋搭在窗台上叫道。
楚灯下床过去，苦闷道，“怎么啦？”
多多道，“奴奴偷摸去了趟铜雀楼，美人那里新来了个女使，将美人照顾的很好。”
楚灯惊住，没来由就生出了一股危机感，都不过脑子思考，赶紧道，“我得去看看！”
益善靠窗边悄声说，“您反锁住阁门，不然秋娘进来发现您不在就完了。”
楚灯点头说对，忙跑门边反锁住栓，才放心爬下窗，带着小奴们一起跑向铜雀楼。
楚灯有阵子没来了，入春后，铜雀楼的红梅都开败了，绿芽才起，黑夜里看不见，那树枝张牙舞爪的像鬼怪，三人蹦跳着进来，并不觉得可怖。
尤其是楚灯，越走近越兴奋，她跟美人姐姐多日没见了，她很想念美人姐姐，想必美人姐姐也一定很想念她，她现下主动过来找美人姐姐。
他们一定会消去隔阂，重新做一对好姊妹。
她几乎迫不及待的上了台阶，刚要敲门时，却听屋里穿出封渊陵在低声说话，“认得字吗？”
另一个女声木顿顿的回答，“不会。”
“不碍事，我来教你，”她的美人姐姐用只有她才熟悉的温柔嗓声和其他人交谈。
窗户顿然打开，屋里烛火灼灼，楚灯立在那儿，侧着眼往窗户方向看，只见一个女使生疏的拿着笔，封渊陵站在她旁边，细心的先用笔在纸上书写，然后偏过脸跟女使浅笑，“这是你的名字，你写写看。”
烛光映照下，他笑的煞是好看温情。
他以前也是这么跟楚灯笑的。
楚灯只觉透不过气，酸涩涌满肺腑，才几天啊，她和美人姐姐才几天没见，美人姐姐怎么能对别人笑，还要教别人认字。
两个小奴眼瞅着情势不对，急忙小声道，“殿下咱们回去吧。”
楚灯紧握住手，看着屋里两人在专注写字，怒气止不住上来，她突然抬起手将门一推。
屋门被推开，她快步跑进来，将好和屋里两人对视。
封渊陵似没料到她来，露出诧异来，随后淡漠道，“你怎么来了？”
他便转过头跟那女使道，“接着认字。”
他们旁若无人的要继续。
楚灯在这一瞬间彻底委屈了起来，泪水从她眼里流出，她控诉般的问封渊陵，“姐姐不要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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