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得偿愿心早澎湃,怎不知君已忘怀
故梓熙控制好马速，不远不近的缀在陆自幽身后。又重新绑了发髻，作出一副低眉顺眼的神情，身子在马背上一颠一颠地，俨然一个不会武的布衣小书童。
两人出了郡都，马开始跑起来。郡郊的景色相当不错，秋日午后的阳光暖暖照在身上。此时此地打马狂奔，带起阵阵疾风，当真让人心旷神怡。
不久，两人进入了郡都临近的繁盛小镇——汪家镇。已经过了午时许久，但陆自幽似乎仍没有要用午饭的意思，终于，他回头问过故梓熙要不要先吃饭。
故梓熙正出神想着待会的任务会是什么内容，只随口答了声不用，等反应过来时，不禁有些不好意思陆自幽就是有这本事——当他关心你时，你会觉得被他放在心上，会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陆自幽笑了笑：“还是先吃饭吧。”
故梓熙闷闷嗯了声，忍着不让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她跟在陆自幽身后，呆呆看着他掠过了一家应该是当地最正规的大酒楼，绕过了几家散发出让人食指大动香味的饭店，然后停在了街边一家连座位都没有的馄饨摊挡和烧饼摊挡中间，回头朝故梓熙递出询问的眼神。
故梓熙望了望那两家人声鼎沸地小摊，咽了口唾沫，“馄饨吧。”
陆自幽转头跟卖馄饨的大妈要了两碗馄饨，加上许多酱料和辣椒。故梓熙正待帮他拿着汤碗，陆自幽却摇头，自己用左手拿碗，像喝汤般慢慢倒进嘴中。
故梓熙心中像被蚂蚁咬了一般，而且，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吃东西，而且还是……街边摊——五年前的他孤僻淡漠，像只生人勿进的猫，而她与他，只是萍水相逢；五年后的他则冷静优雅，仿佛一切尽在掌控，却没料到他也会如此刻锋芒尽敛，如回归母体的婴儿般安然自得。
身后的茶店传来说书人的嗓音抑扬敦厚，说的是家喻户晓的《忠义汪将》：“西贼子营上烧起的篝火有帐子般高。唷，那叫一个壮观。贼子兴奋着呢，谁也没想到，少将军领着一千二百好汉盯着他们粮草仓子呢！——”
陆自幽侧耳仔细听着，注意到故梓熙呆呆的视线，他抬眸，“吃不惯？”
故梓熙连忙摇头，“你……主子爱吃这个？”
陆自幽眸光流转，“节省经费。”
故梓熙失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直到结账时陆自幽给了卖馄饨大娘一锭银子……
大娘捧着银子的手在颤抖：“这——这——这——”她全部身家卖了都不够钱找啊！
陆自幽摆摆手，“大娘把钱换成馄饨，让别人吃吧。”
大娘目光湿润，正待道谢，口突然张开合不上——嗖嗖嗖嗖四周蹿出四道褐色身影，剑光织网向三人而去！
陆自幽双手环抱，身边人已不见踪影。从左往右黑影一一跌落，赤色喷溅。三人依旧是三人，却是青衫依旧，清水染血。
说书老翁一声清叱：“——汪少将军双手被绑，头一昂，怒喝道：‘兀那贼子要本将活着，本将就偏不能如了他们的意！’”
陆自幽朝故梓熙点点头，以示佳赏，便抬腿往茶馆里去。故梓熙望了兀自发抖的卖馄饨大娘一眼，自知日子和生计是最好的安抚，也面色不善地跟进了茶馆。
甫一进里，便见陆自幽悠然坐在窗边雅座，左手的清茗白雾袅袅。他示意故梓熙同坐，便又转头似乎是兴致勃勃地望着白眉白胡的说书老翁。
故梓熙抿唇，又成了一副低眉顺眼小书童样儿，侍立桌旁。面色虽平和，但不时微蹙的眉隐隐泄露她内心的怒火——她很生气，却连自己都不知是为什么。暗中潜伏的势力，她从很早便察觉一二，可再多的信息却再无法察觉，甚至无法得知目标是他们二人而且是存着杀意！
她相信陆自幽一定早对这股势力了解颇多——她毫不介意他耍猴般把她带出来，却对目的一言不语。但是，他明明知道自己正处于一支高明熟练的暗杀队窥视下，为什么还可以如此熟视无睹毫不在意？即便自恃实力高强，也该采取些措施……
突然，故梓熙记起“安全至上”。看着陆自幽出神地侧脸，凤眸微眯，像是细细品尝回味着什么，茶或是戏？
怎么就似个老头一般……她暗自调侃道，但劝他回去的话，却如何也说不出口。或许，他从未试过如此毫无负担地听一次说书，她知他一直过得不易。
然此刻到底是劝，还是不劝？
“你可是在生气？”在说书老翁刻意夸张的音调中，一个平静低柔的嗓音传来。陆自幽突兀地问，没有回头。
啪一声，说书翁醒木扣响，正说到圣上对汪家少将汪合越英勇就义大加赞赏，追封其为耀国卫疆大将军，故梓熙愣了楞，没有说话。
“约莫是生气了。本便是少年将才，驰骋沙场，奈何落得在本王身边做个无名影卫？”陆自幽嘴角扬了扬，仍没有回头，“你虽一句没说，本王却能知——你忠于我。至于其中缘由……”陆自幽的左手有意无意掠过右手手指，终于转头直视故梓熙：“本王忘了。”
故梓熙愣愣地与黑纱中的凤眸对视，平静的神色出现了一丝裂痕。
陆自幽撩起面纱，低头抿了口茶，缓缓道：“五年前，被人追杀负伤，之前的事大都不太记得。本王也不愿瞒你，虽然隐约能猜到，但五年前忘记的，于本王也无甚意义了。”
故梓熙心中像被雷劈了般，她怎么便一时忘了，故梓熙为天崇帝十子，却在十三岁时被皇家除名，在仆从掩饰下逃离皇宫，被自己父皇派手下追杀十年？
那么说，馄饨摊上那四名褐衣人，便是传说中的大内高手？那四人确实武功高明，若非千无影实在出其不意，绝不会如此轻易的得胜。
而且，故梓熙柳眉深蹙，如此四人，仅是试探。她能感知到，潜伏在暗处的势力，正蠢蠢欲动。
她五年来的心愿，怎能一句“无甚意义”就能抵消？对于一个十年来随便在大街上露个脸便惹来大内高手追杀的人，又该如何“安全至上”！
故梓熙握紧清水细剑，单膝跪下道：“王爷，属下要……要去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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