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开的死结 二
日子如水流过。葬礼过后，子墨变得非常非常沉默。整个房间里，总是像个墓穴一样寂静压抑。
我和他说话的时候，他总是眼睛睁的大大的，可是眼神却很空洞。他不再骄傲自负，神采飞扬。他变得很沮丧自责，这种精神上的沮丧，似乎没有药物可以治疗。
每天日子都很压抑，我如履薄冰。子墨母亲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我们的生活，也紧紧纠缠着我们的心，连一刻都不得安生。子墨可以对着窗外，整宿整宿抽着烟。而我，也整宿整宿地失眠，不停地做噩梦。
青岩再见到我的时候，已经快认不出我了。我变得异常消瘦苍白。任何响声都会像面大锣一样，刺激到我。
子墨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原谅我。因为他的任性，他抛弃了母亲。因为我的任性，他没有再见到她最后一面，甚至连她在世的几个月都没有去看过她。这种自责像个妖魔一样，每一次回想都会被放大数十倍。这个妖魔每天都拿着一把匕首，让我们的生活血肉模糊。
我在青岩的怀里失声痛哭。我已经无路可走。
“离开他！”青岩揽着我的肩膀，擦拭着我的眼泪，冷静地说。
这句话让我不寒而栗。
其实，在子墨母亲去世的那天，我就知道，我彻底输了！我和子墨再也没有未来了！我们心里再也不像以前那么无所顾忌地快乐了，永远被乌云压着。有了芥蒂的爱情，还能活多久？
可是，我爱子墨，我很爱他。一想到要离开子墨，我的心就像是被一个有力的手团团的捏在一起，心痛的无法自抑。我自私，我任性，可是我不能没有他！
我继续地失眠，一宿一宿。子墨也继续的沉默，冰冷。
有时候，我会幻想，如果如果死的人是我，那子墨现在每天想的人应该是我吧，子墨应该还会像以前一样温柔地和我在梦里说情话吧。想到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土里，没有了身躯，没有了生命，只剩下子墨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想象着他孤单悲伤的样子，我又觉得更加痛苦。
我终究舍不得离开。
精神巨大的压力，我开始失控。一个深夜，我捧着一把白色的药丸伸到子墨面前。“我们一起走吧。”
子墨掐灭了烟头，冷漠看着我。那目光冷的像一把明晃晃的剑，刺扎在我的心肺上，冷的像我们从来不认识。
“我们不是说好不分开的吗？”我木然地平静地说，“我怕有一天，…….不是你离开我，便是我离开你。”
我心意已决。机械地把药丸分出来一半放在桌子上，另一半我握在手心里。
“你疯了！”他突然怒吼着，暴跳起来一巴掌打翻我手里的药，用脚重重压在上面，踩得粉碎。他牢牢地用手卡着我的脖子，把我重重地推到墙上，他拼命地摇晃着我的身体。“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疯子！”他的眼睛通红，像是要杀人一样。
我一声不响地怒视着他，怒视着面前这个和我一样的疯子！我一声不响，喊不哭，我脑子里摩天轮一样飞快的呼啸旋转着一个念头，为什么我们不一起死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秒钟，也许几分钟，他仿佛脱力一样，松开了我，他的身体瘫软地顺着墙滑坐着冰冷的地上，他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上。
我蓦然听到对面的楼里传来一阵钢琴曲，《梦中的婚礼》。在这夜半时分，这声音显得那么清晰刺耳，充满嘲讽！
我开始竭斯底里地痛哭，我摔碎一切可以摔碎的东西，我撕掉一切可以撕碎的东西。我要毁掉充满噩梦的家，这里见证着我们所有的幸福甜蜜痛苦绝望！我发疯地恨，我就不知道自己恨什么，可是我痛恨！
然后，我累了。我呆呆在阳台上坐了一夜，看着天际由浓重沉闷的墨色变成忧郁的深蓝，变成神经质的浅蓝，接着变白变亮，又变成悲怆的血红。第二天，黎明时分，在一团迷幻的晨光里，我离开了子墨，只身一人去了北京。
从陈教书家里走出来。我和子墨并肩走在半里青行人寥寥的小路上。我将那条珍藏了多年的手链从包里拿出来，还给子墨。
他愣愣的看着那条链子，迟缓地把它握在手里。他苍白着脸，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我的心里蓦地抽搐了一下。
我勉强地牵动嘴角，笑了下说，“子墨，我们分手吧！这些年，一直没有觉得我们结束了，因为我们从来没有说过分手。那今天，我们就正式分手吧！”
这些天已经想透了，可是说起这些，心里又觉得堵得厉害，“上次在聚会上，你的手拉住石玉的那一刻，我才真的清醒了。…….你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你的身边已经有了别的人。这样也好，我想，我也该接受了。”
我故作轻松地说完这些，我一直让自己努力地笑着，因为我不想哭。
我看到子墨眼里的光颤抖了一下，他什么也没有说，沉默着低下头。每次他不高兴的时候，总是会什么也不说。我的心里排山倒海，就像我们真的从来没有分开过，今天是第一天分手一样。
这些年，我从来不相信我们就这么结束了。
曾经，不是说忘便可以忘去的。
我问自己，还爱他吗？有时候，我会执着地相信自己还爱着他。有时候却又不那么确定。
这样的虚无的假问和执迷，让我等待了三年。
离开他的三年，我心里一直有座坟，而我是坟外的未亡人。时间可以磨灭一切的魔力在我这里消失了，心结让我无法前行。我想像其他女孩子一样，经历一次次的爱情，而越催越勇，可以像从来没有受过伤，去欢笑去期待未来。可我做不到。
本以为，自己是个敢爱敢恨，果断勇敢的女人。我本来最痛恨婆婆妈妈，拖泥带水的做事风格。
把手链还给子墨，就当做一个追悼告别的仪式也好。我需要一个明确的句号，难过了这么久，我需要不再存有任何的期待。
我不再看子墨，我抬头看着空旷的天，我听到一个声音说，真的，真的放子墨走吧！我已经看到子墨开始了了新的生活，有了新的女友，而且一切都好。那我还有什么好纠结留恋的！
真的，戒了这段感情的瘾！找个人去相爱，结婚。
我竭尽全力地努力地笑着。
许久子墨才抬起头，眼圈红红的。他幽幽地说，“那天，在那个派对上，我看着你那么尴尬难过，我心里像刀割一样，我多想冲过人群拉着你，不管不顾地带你走。可是我没有。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那么爱你，可是我又那么恨你。…..直到，你跟着陈疆走了，我才发现我的心被掏空了一样。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九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的眼睛里燃烧着灼人的热量，让我不敢直视。我想，我真是没出息。过了这么多年，分离了这么久，看到子墨难过，没想到，我还是一样会难过。
“你知道吗，和你打电话的那天，我站在计科大楼的天桥上，我看到一个女孩，长长的头发，棉布裙子，背影很像你。我跟着她，走了很久。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我觉得她就是十九岁的你。我多想从后面抱住她，求她不要离开我，多想告诉她，我有多么想她，多么舍不得她，多么后悔那天没有把她从人群里带走。然后，我一个人哭的像个傻子。…….呵呵，我也许本来就是！我多想回到从前啊，多想多想！”
子墨脸上那强烈的失落和悲伤刹那刺穿了我所有的防备和决心。我的喉咙发紧，一股热浪冲进了我的眼眶，我呜咽着，“求你别说了。”
“不，我要说。林九儿，我恨你，你个没心没肝的女人！”
我猛的一阵身上发紧。他一只手突然抱住我，一只手把我死死按在小巷青萝密布的墙壁上，一瞬间，我没有反应过来。他霸道的唇便铺天盖地地吻下来了。我企图挣扎，可是他的手更加用力了，沉重的身躯压在我的身上，更紧地把我按在墙壁上。
他像个干渴至极的人，拼命用力吮吸我的唇。我可以感到他的身体在微微的激动颤抖，我不再反抗，开始勇敢地迎接他回应他。
既然不知往哪里走，那就交给自己的心吧！
过了许久，他渐渐松开了手臂。他喘息着压抑地在我耳边说，“九儿，回到我身边吧！”
我后背微微一僵，继而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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