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血仇之姻

　　血仇之姻

　　周媛的嗔怪将天野的思绪一下子给打断了——毕竟，此次邂逅的这位美女是仇敌部落首领的女儿！倘若面前站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兄弟，那他们今天绝对又是一场厮杀，说不定后果有多严重呢。可是，为啥偏偏让自己遇到了方圆闻名遐迩的美女呢？这不是天意吗？要是我和她能结亲，那两个部落之间的血仇是不是可以化解了呢？哈，这应当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呢。

　　天野看周媛生气的样子，既可笑又可嗔，便打趣：“你知道我刚才为啥不说话，尽发呆吗？”

　　“我又不是你心里的虫子，咋知道你在想啥呢！”

　　“我刚才看到一位仙女，只用手这么一划，我就晕晕乎乎地不知道怎么了，这才回过神来。刚才我是掉魂儿了！”

　　“贫嘴!”周媛破嗔为笑了。“你这戎汉子，打猎咋跑到我们这边来了？就不怕我爹他们一会儿过来砍掉你的手脚？”

　　“多谢姑娘替我担心！”天野弯腰下去，深作一揖，又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以前你父兄肯定会和我刀兵相见，只是现在嘛......”

　　“现在又怎么啦？你以为我们怕你了？”

　　“不是不是，”天野歪着脑袋，笑嘻嘻地问：“他们舍得和我拼杀，也许会将我砍成十八块然后喂狼，只是，现在不同了，姑娘已经与我相识，我们聊得这么投缘，说不定今后还会更亲呢，你舍得让他们杀我吗？嗯？”

　　“哼，我舍得让你去喂大狼，那只最大的狼！”

　　周媛知道，喂狼是他们这些西部部落的年青人相爱时的暗语。在戎族部落，一向都是以狼为族群的图腾崇拜的。那些英勇威猛的男子，往往被视为有狼一样的威风和气度的。

　　周人和戎人都是炎帝神农代的后代，本是同族同脉。他们一直以游牧为生，后来，先祖率领他们沿渭河向东，跨关中，出崤山，在中原地区与那里的农耕氏族抢夺生存地盘。后来，联合了整个中原地区的部族，辉煌几世，族人的子孙后代也遍布中原关中。后来，黄帝部族崛起之后，打败了炎帝部族。于是，他们的一些分支，一部分便撤回到关中，更有一部分退守陇山左右，更有甚者，一直撤到了贺兰山以西。因其生活地域的不同，各部族的名称也各不一样。

　　周部落因居近关中，与中原炎黄部族交往更多一些，风俗习惯和耕作放牧等生产生活方面更是受中原地区的影响更多。像周媛她们，女子一面照顾家事一面参与农事，男子一面耕作一面打猎。可以说是半农半猎的生活。这种农耕最大的好处是倘逢上风调雨顺之年便可以安稳度日，不似从前游牧那样，一年四季到处赶场迁徙，居无定所。可是，就是这样一来，数百年之后，农耕生活让整个部族的血性已经赶不上先祖游牧时代那样勇猛剽悍了。要不是防备诸戎的侵扰而举族兴武，周部落真是无法在这陇山以西站得住脚。

　　就这样，诸戎尤其是天戎部落，在其首领天巨的统领下，这十多年来，不断地扩大游牧区域，牲畜数量也比先代时多了几倍，又接纳了一些更小的部族，俨然成了诸戎部族的大头领。他们的崛起，将是对周部族最大的威胁。

　　周媛的父亲是周人最大部落的首领。面对越来越难的形势，他也是想励精图治，奋发图强，带领本部族弘扬先祖炎帝的丰功伟绩，突破陇山之困，东图关中。

　　可眼下，就这天戎部落的威胁，都无法解除，何谈长远之图呢。

　　就在天野和周媛两人情意日渐缱绻之际，周部落和天戎部落又发生了一起战斗：天戎部牧群里的几头羊偷偷从山沟里窜到渭河川道的田里菽田里，连吃带践踏，被种地的周人围起来宰杀了。这下子又引起了两个部落的一场不大不小的战斗。媛的父兄就近率领族里的精壮，与天巨父子带领的天戎部骑兵厮杀一番，各有杀伤。

　　当时，天野在帐篷里和父亲正商议秋后转场的事情，听到族人的禀报，他还没来及向父亲建议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才妥当，随着天巨的长臂一挥，召集族人的命令已经由帐下伺候的亲兵用牛角号声传了出去。

　　“阿爸，......”

　　天巨正要起身出帐篷，听到儿子的呼叫，偏了一下头，按着青铜砍刀的大柄看着儿子。

　　“怎么？你要说啥？”眼光精光闪亮，一点儿也不像50多岁的老男人。

　　“咱们这次可不可以不用出兵，和周人坐下来协商解决这件事？”他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太虚了——戎人是一生以战牧为业，以狼为图腾的民族，哪有在战前惧战之理？

　　“野儿，你在说啥？这话可不像我天巨的长子说的！天野，你别忘了，明年秋天咱们戎人30个部落的联盟大会将在咱天戎草原召集，到时候我可要将这首领的位子传给你呢！你这样怕战，咱们部族今后怎么在这一带立足呢？平常你可不是这样的呀！”老首领天巨想不明白这个一向勇猛善战的儿子，今天在战前突然就萎萎缩缩的了。

　　就在周人列队相待时，天巨父子率领一队骑兵飞驰而来，一声哨响，齐刷刷将前锋列成一字方阵。为首的马背上正是天巨，右手提握缰绳，左手按着刀柄，俨然半截铁塔，威风凛凛，冷眼盯着周人阵营的精锐之师。

　　周戎两部自居陇山之西以来，连年厮杀打拼，对方的实力和底细都是了如指掌。天巨知道对面那马前的老者便是自己血战了一辈子的周人首领周甲。他俩从会骑马那会儿起，就一直在打仗，随着父兄辈们打，再到自己各自带兵打，现在又率领儿子辈儿对峙沙场。秋风瑟瑟，黄草连天，细波连绵的原道河呜咽着汇进渭河，而他们两族，就在这入河口列阵两对。一场血战即将在此展开。

　　听着齐岸的渭水浩大的声响夹杂着战马的嘶鸣，两兵阵前的气氛格外凝重。不似平常那般，三言两语，不合即开始厮杀，在刀光剑影里，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通常情况下，戎人是以攻为主，从不被动待战。这一点，和他们所崇拜的图腾天狼的脾性一样。

　　这是一场与平常无异的战争。

　　但这又是一场与平常截然不同的战争。

　　天巨跨在马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对面的敌兵。脑子里却回放着适才间那不寻常的一幕幕细节：出战前儿子那不太正常的神情和言语；就在要翻身上马前，自己那心爱的坐骑突然长嘶一声，将脖子一扬，马臀一摆，转眼间就转了半个圈子，要不是他臂力厚劲，骑术过人，愣是差一点被战马掀将下来。他跨上马背后，一扯缰绳，狠狠地用双腿一夹马脊，驾的一声，刚要出发。那一刻，只听得“喀嚓”一声，抬头看时，只见插在营盘大门上的旗杆已经断为两折，刚才还在风中猎猎劲舞的黑色旗子已经坠落在地，像沙场上倒在地上疲惫的士兵。

　　这三件事情奇就奇在往常是不可能发生的，凭他天巨的领导才能和杀伐本事，这辈子就是在刀头马背上闯过来的，啥事没经历过？除了这头上的苍天，他又怕过谁呢？可是，明明又都发生在自己的眼前身边，又不得不信。他当时想叫住长子天野细问一番的，可是，以他的性格，又不愿意在战前分散斗志。于是振作精神，长啸一声，便带领族兵疾驰而来。

　　周甲看着对面的死敌天巨今天与往日的作派不同，倒有些纳闷儿。心想这老贼是咋啦？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是他又有别的花招要耍？他想，不管你这老戎贼打啥主意，我怕了你不成？像每次战斗的惯例一样，他习惯性地朝马前那只黑色的大猎犬嘘了一声，示意它开始冲击。

　　周人虽是半耕半牧，但他们仍继承着先祖炎帝部族的传统，喜欢驯养凶猛的猎犬，且每次战斗，双方列开阵势之后，都是由一头犬王带领一群战斗犬在前冲锋，直扑对方骑兵，以扰乱对方骑阵。己方骠骑随后紧跟上去，挥矛猛刺。

　　这大黑猎犬与周甲的战马一样，都享受着优待，战马由儿子周乙饲喂，而这头猎犬却由喜爱它的周媛喂养。周媛待它既像小兄弟又像宠物。这段时间，自周媛与天野之间相爱以后，周媛也带着它与天野会了几面。它是最灵性的。周媛带它在林子里一见天野后，它马上就嗅出他是戎部落的敌人，可不是，它还与他在战场上战斗过不知几十遭呢。周媛娇斥一声，它便听话地到趴到草地上闭目晒太阳去了。反正它能感觉到女主人最近不但抚摩自己的手掌温柔了许多，就连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骑在马上，哼唱着愉快的小曲，在草地上纵缰飞驰。只是，冷不丁地一阵号角，这渭河滩上就摆出了一场大战。

　　听到首领一声哨嘘，大黑犬支楞起两只尖耳，将两只前爪往前一扑，身子往后一闪，粗壮的脖子往前一伸，像猛狼一般长叫一声，众猎犬立即猛吠一气，就像一阵黑色飓风一般向戎人队伍里飞纵过去。周甲挥臂抽刀一扬，双脚一顿，战马也飞一样疾驰而去。

　　一刹时，犬吠汪汪，战马嘶鸣，长矛与大刀激烈相撞的镪锵之声，杀喊怒吼声，伤者的哀号，乱作一团。周甲与天巨两位老仇家一见，分外眼红，恨不得一刀将对方砍为几段，再叫那群猎犬去一口一口地张牙饕餮。

　　天巨在阵前看着周甲率兵杀过来之际，竟莫名地感到自己有些心慌。周甲马前那头冲在最前边的猎犬，看着自己迎了过去，竟无丝毫退意，反而腾云驾雾一般纵蹄狂奔过来，硕大的头颅疾往前伸，颈项一耸，那身子便矫健地腾空而起了，天巨但见那畜生的眼睛里露出凶残的冷光，似乎不把自己撕裂誓不罢休。他来不及多想，挥刀便向那扬起的犬头上斫去。倒是那畜生灵便非凡，瞅着天巨的战马前蹄分开之际，只将头往下一低，身子紧接着向马腹下一跃，扭头一口，竟咬住了战马的**，那马疼得身子一阵痉挛，后蹄奋力猛蹬，前蹄竖起，将主人一下子摔了下来。

　　周甲刚好冲到天巨跟前，一见此景，心头狂喜万分，二话不说，刀起处，天巨的人头已经雪球般滚到了黑犬跟前。热腥之气惹得那黑犬兽性大发张牙便咬住人头，左右一摔，血滴乱溅，洒在野花上，那般冷艳，溅向空中，划出几道血色弧线，似乎在为一代枭雄的如此下场画上残缺的结局。

　　天野冲出重围，悲愤之极，大叫一声：“阿爸！”冲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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