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在那双眼睛重新合拢的那一刻，好似一切都回到了起点。
雾气重新化作珍珠色的匹练，缠绕在女人的周身，托起她的脊背和四肢。好似一切的努力都回到了原点，现在立于港口黑手党的武装之前的，依然是不可触碰的高岭之花。
——假使没有人开木仓的话，想必这样的僵持会继续持续下去，一直到外界势力介入横滨大雾事件，并且成功找到大雾的发源点。
但，事情就是那么凑巧，有港/黑成员试图像是之前一样通过攻击减缓白雾的凝聚。他又在极度的紧张之中，以至于在扣动扳机的那一刻木仓口稍微偏移了那么一点点。
于是，原本该从女人上臂侧穿过白雾的练带的子弹，恰恰错了那么一点点弹道，正正的击打在了女人的上臂正中。
能在港口黑手党混，还能被派遣来参与这种任务的，自然没有眼神不好的人，一时间，有隐晦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了这位在命令未下达之前开木仓的亡命之徒。
后者嘴唇嗫嚅，他明显也知道自己犯了绝对不应当的错误，就在他扣下扳机的时候，他的双膝已经软到快要倒在地上……
下一秒，猩红色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
“目标已被击中！”
他听到有人喊，男人下意识的抬起头，他往前看，那枚子弹已经击穿了女人的手臂，喷出的鲜血染红了纯白的雾练。几乎是一瞬间，他知道，他得救了。
不仅是他得救了，应当说，港口黑手党得救了。那次苏醒明显让女人不破的防御出现了漏洞，接下来的，就是港口黑手党熟稔的——甚至是横滨擂体街的那些普通人都知道的战术。
通过制造伤口消耗异能者的体力，把高高在上的花，拽入泥泞里。
那一刻，自诩被胜利女神青睐了的港口黑手党众人还不知道——
接下来等待着他们的，才是真正的地狱。
在这个真的有不科学力量，有异能也有死气之火，有神祇也有黄泉之路的世界里，只有死人才会坠入地狱里。
或者说，在通过黄泉的那一刻，哪怕是活人，也会变成死人。
港口黑手党和异能者当然都不具备与黄泉和神祇沟通的能力，但是他们却也有非常擅长的事情。
比如把人送去黄泉。
而作为精通如何送人去死的港口黑手党武装，在今天第一次知道，原来想要杀死一个人，有这么难。
枪击，刀斩，重力异能的碾压，柠檬炸弹的侵袭，甚至是无奈下拿出的□□，所有的一切都在女人的身上造成了真实不虚的伤害。高岭之花的光环褪去，纵使白雾还在涌动，他们甚至能看到女人伤口处露出的嶙峋骨茬，触摸到逐渐被染成深红的溪水和白桥。
混合着腥甜的铁锈味逐渐随着雾气一起蔓延，席卷过鼻腔和颅脑，充斥每一个人的感官。中原中也往后退了一步，因为不再需要污浊全力输出，他已经在人间失格的帮助下重新找回了身为凡人的理智。
还要继续吗？他想问，却最终没说出口。在这个距离下，失去了白雾的阻拦，港口黑手党的重力使当然能清楚的判断出女人身上那已经越过了暴虐的界限，几乎要达到鞭尸程度的伤痕有多少是自己造成的，但是他更能清楚的分辨出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预言家’并未死去。
哪怕她流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河流与桥梁，哪怕她的四肢已经数次被折断，哪怕她的脊柱数次寸裂，哪怕她的心脏重复碎裂。
——但是她并未死去。
就像是之前在港/黑的大厦里走动的幻觉，被太宰治触碰之后就变回白雾，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又会出现一样。失去了绝对的防御之后，那珍珠色的雾练像是脐带一样连接着她的身体和整个横滨的白雾，港口黑手党能造成的所有损伤都会在短短的几次呼吸内被白雾重铸，恢复到一开始的状态。
只有空气里越发浓烈，从甜已经转成了臭的血腥味，和四周越发狼藉的像是屠宰现场一样的地面，能证明她到底应该死去多少次。
而就算是港口黑手党的武装到了后来已经是在抱着杀死她的念头出击，承受着理论上远超人类承受范围的痛苦的女人，也从未醒来。
她呼吸平稳，她心跳有序。
就像是没有痛觉一样，就像是她的意识已经脱离了身体，抵达了命运的彼岸一样，她闭眼沉睡，面容安宁，嘴角带着一抹微笑。
她一直在重复着死去，但她从未抵达地狱。
在意识到这件事之后，在目睹了超过正常人承受能力的残忍画面之后，在亲身经历了杀红了眼睛是什么感觉，再因为反复的失败被迫冷静下来之后——
港/黑的武装人员，先于沉睡着的，被反复杀死的预言家，先一步溃败了。
先是一个人手腕被反作用力重创到握不住枪，跟着是有人握着已经在不知道多少次切断人体骨骼之后终于豁口的刀跪坐在了地上。
在第一个，第二个不得不暂时停下攻击的人出现之后，这支曾经喋血无数的黑手党暴民们，像是败军之兵一样的开始了溃退。
这也是正常的事情。
诚然，杀戮会让人失去理智，但是反复失败，又不得不继续重复的杀戮呢？失去了一时上头的肾上腺素，剩下的就是清醒的意识。
清醒的意识告诉他们，没用的。她——不，应该说祂——是跟他们根本不在一个次元的生物。
港口黑手党没有对付过强大的异能者吗？没有见识过无双的阴阳师吗？没有觐见过来自于遥远的意大利，属于教父家族的死气之火吗？
他们都见过，正是因为见过，正是因为知晓，正是因为完全理解了力量的极限和不及，他们才会意识到，面前的女人哪怕没有了不破的白雾作为防御，依然跟他们有着天壤之别。
强大的异能者会被异能吞噬，无双的阴阳师终会步入黄泉，哪怕是死气之火的教父家族，也在不断经历着失去和牺牲。
人过度失血会死，人被折断脖颈会死，人被击碎心脏会死……哪怕是注入血管的一个气泡那么大小的空气，再或者是滚入脏腑的胃液，都会让人死去。
——但是她没有死去。
她不仅没有死去，还在不断的复原，还带着那样的笑容安眠。
就好像他们所做的一切，连带着他们的存在，都只不过是预言家的一场梦罢了。
在意识到这件事的那一刻，他们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附在耳边低语，那是完全无法理解的语言，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种体系，却奇妙的，让每一个人都能理解祂的意思。
那个声音对他们说。
“为什么要排斥这么美好的梦？”
带着笑意，带着好奇，祂问，她也问。
“——你们难道没有从中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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