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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她去监狱看了他一次,人躺在病床上,萎靡颓败,那骨头撑着皮肤凸起,身体僵直,血管发紫发硬,呼吸微弱艰难,狱服穿在他身上松垮垮的,足够塞两个他。

        她印象中的父亲是面冠如玉气宇轩昂的人,而不是这样瘦骨嶙峋面容枯槁的人。

        监护仪上的数字忽高忽低,他戴着呼吸面罩,氧气瓶里的水上下滚动着。

        他费力的抬了抬眼皮,手动了动,想抬手招她过来,可抬到一小半,又无力的垂了下去。

        她走了过去,他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气息奄奄,他动了动嘴,没有声音,她要俯身靠近他才能听到那气流一样的声音。

        “阿笙,对不起,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是你,602315,家里…抽屉…,拿着钱…好好…”

        他话说不下去,监护仪的警报器响了,医护赶了进来,叫她出去。

        她呆滞的站着不动,被他们推了出去。

        她情绪看不出波动,没有悲痛欲绝,没有歇斯底里,没有肝肠寸断。

        只有眼泪在流,一滴一滴,滴在她手背上,滴在衣襟上,滴在地板上,源源不断,只在流,没有声音,没有哽咽。

        唇被她自己咬出血,她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然而终不是一个坚强的人。

        当晚,监狱打电话,通知她父亲去世了。

        这一晚,是除夕,外面人潮涌动,街上挂着大红灯笼和彩灯,每家每户都贴上新对联。

        大家热情高涨的喊着新年倒计时,“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新的一年开启,有人欢天喜地,有人愁眉锁眼。

        原来人类的悲喜真的不相通!

        这座城的另一端,还有一个人,和她一样形单影只,行尸走肉。

        丧事是林末和她一起办的,她很平静,理智得让人担忧。

        春节之后,她的签证出了问题,不能和林末一起去英国。

        林末也想延迟。

        她说:“你先过去熟悉环境,我再找你。”

        他想想也觉得对,新的环境,衣食住行这些都要适应,他先准备好,等她过去时也好尽快适应。

        可他仍不放心,一再问:“你一个人真的没事?”

        她笑笑,看着他,“我不是小孩,人总要往前走,我想重新开始。”

        他端详了她很久,看不出异常,不像说谎,才相信。

        夏璐也要去英国参加交流会,许映笙让她和林末一起出发。

        他离开的一周之后,她去鉴定中心拿了那份存放已久没拿的dna报告,又回那个尘封已久的家,把家里的抽屉都翻了个遍,在电脑桌一个小抽屉的暗格里,放着一个房产证和一张银行卡。

        卡里有一百多万,她全都打进林末的卡里,她欠他太多。

        做完之后,她返回家,把以前攒的药全都倒在一起。

        今天是她生日,她想把这一日当作她的忌日。

        她手机一直在响,她调了静音。

        那些号码她耳熟能详,林末的,吕心言的,还有、任嘉奕的…

        任嘉奕的号码执着的在屏幕上闪烁,今天也是他的生日。

        可能以后都见不到了,她最终还是想听听他的声音。

        接通的那一刻,两边都沉默了很久。

        他开口时,声音哑得厉害:“你在哪?”

        她手腕有条旧疤,又被她添了一刀,血蜿蜒往外渗,地板躺着一把沾血的水果刀。

        她透过窗看着下面的人头攒动,勾一抹苦涩的笑,答非所问。

        “任嘉奕,你想家吗?”

        “……”

        “任嘉奕,”她喊他,“对不起。”

        他听出不对劲,“你在哪?在做什么?”

        “任嘉奕,”她又喊着,“谢谢你。”

        “许映笙,你在哪?”他嗓子带着恐慌在颤,歇斯底里的喊,“你欠我的还没还,你要给我好好活着!”

        然而电话只剩嘟嘟的忙音。

        她挂了电话,将那些药一并灌进嘴里,咽下去。

        再痛一阵,她就解脱了。

        屋内又黑又冷,窗外万家灯火,没有一盏为她而盛。

        霓虹灯像流星一样闪烁着,楼下的小孩嘻嘻哈哈地吹着泡泡,欢声笑语和烟火气息漫进来。

        她眼泪在流,脸却在笑,

        以后都不会再痛了。

        任嘉奕身边有吕心言,林末身边有夏璐,是她一厢情愿的撮合,但有人相伴左右,总不会那么孤单。

        她累了,不想再为了谁欠谁而留在谁身边。

        那日她看到任嘉奕在她水杯里加东西,她装作无事,最后还是拿了杯里的水去验,里面有抗抑郁药物。

        那日她去他家清理东西,看到一个本子,上面写着治疗抑郁的方法。

        她曾有个治疗本,上面写着诊断:重度抑郁。除了她,没有人知道,她伪装得足够好,好得连林末也看不出端倪。

        唯独他看了出来,爬山、晨跑,是为了辅助治疗抑郁。

        李哲告诉她,他变成这样,是因为一个人,他想改变这样,也是因为一个人。

        她努力过了,她有想过好好活下去,可她真的撑不下去了…

        本是一场游戏,但这场游戏,没有赢家。

        有些过错一旦犯了,结局只能错过。

        别人以为的无病呻吟也好,自暴自弃也好,矫揉造作也好,她都不在乎了。

        她已经一无所有,生于此,泯于此,也许是她最好的归宿。

        意识慢慢丧失,视觉、触觉、听觉都渐渐麻木……

        有泡泡从窗户飘进来,为她可恨又可笑的一生划上句号。

        ……

        ……

        ……

        六年后。

        英国伦敦街道人来人往,两个年轻女子慌张急迫的在人群中穿梭往前跑,几个粗形大汉在后面追着她们。

        一边追一边用英文骂脏话,其中一个拿着相机的女子绊了一下,相机往后摔了出去。

        另一穿着白色t恤的女孩想回去捡。

        眼见大汉越逼越近,女子拦住她说:“快跑吧,别要了!”

        白t女孩眼疾手快地扫了周围一圈,跑去不远处搬起一个垃圾桶,朝那几个大汉砸去,那几个大汉被淋了一身垃圾,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一辆推车砸了过来,倒了好几个。

        女孩迅速捡起相机,拉着另一女子往前冲,窜上前面一辆接应她们的面包车。

        旁边咖啡馆的二楼,男人透过落地玻璃窗看着下面,视线紧紧追随着白t女孩,直到面包车开远,李哲也火急火燎的过来。

        他一口干了放在桌上的开水,抬起袖子擦了擦嘴,问:“我买了下周一的机票,你事办完没?”

        男人没理他,楼下几个粗壮白人拨开身上的垃圾,骂骂咧咧的嚷了几句后离开。

        面包车内。

        许映笙检查了一下相机,确定里面的照片平安无事后才松了口气。

        这是她拿命拼回来的。

        自她在医院醒来之后,她之前的事忘的一干二净,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在哪里,不知道有没有家人。

        她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帅气的男人在她床旁,温文尔雅,仪表堂堂。

        他说他叫林末,是她男朋友。

        他说过去的事,忘了就忘了吧,以后为自己而活,做你自己就很好。

        他带她来了英国,读了大学,毕业后做了摄影师。

        钟乔拿过相机,翻着照片,“总算拍到了,妈的这原料顶多几百,他敢卖几万,造假假成这样,证据在手,看他们怎么狡辩。”

        许映笙闻了闻身上的味道,“妈呀,那垃圾太毒了吧,臭死了!”

        钟乔安慰,“你这是为事业牺牲,为社会造福祉,广大人民群众会记住你的。”

        许映笙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忽然想到什么,曲起腿问:“下周回国了,你那边弄得怎样?”

        钟乔点点头,“差不多了,没什么问题,你说这新闻社,我们给他赚了那么多钱,合约一到期就撬起我们,猪狗不如!”

        许映笙倒没怎么介怀,反正林末在国内,她也早有打算回国,彼此可以有个照应。

        钟乔有些昏昏欲睡,她们为了这新闻已经三天没怎么睡过,她打了个哈欠,挨着许映笙的肩膀想眯一会。

        过了会,她说:“那垃圾真的有毒,阿笙,你回去要先洗澡。”

        她的头顶被许映笙重重的弹了一下。

        钟乔是许映笙高中同学,在高中那个年代,她和其她女生一样迷恋任嘉奕。

        为了博他注意,也为了断他人念想,还找人放消息说她在和任嘉奕交往,结果无意中促成他和许映笙的重遇。

        他为许映笙犯浑的事全校皆知,他们之间的感情扑朔迷离,爱不像爱,恨不像恨,但能确定的是,任嘉奕从来没有这么在乎一个人。

        刚开始她看许映笙很不顺眼,模拟考的赌局上,她赌她是倒数五十,原本该是她赢的,结果鹬蚌相争,许映笙才是那个渔翁。

        后来许映笙为了一个男人公然顶撞数学老师,那时她开始对她有些许改观,她是个能说会道的人。

        她目睹着任嘉奕为许映笙一点点作出改变,任嘉奕从来没有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无原则让步,也让她渐渐死心。

        校运会上她一鸣惊人,才让她彻底改观,她本是个才貌双绝的女子,却从来没有露才扬己。

        她太过低调安静,给人一种神秘感,久了就容易让人觉得她在装腔作势,虚有其表,但在关键时刻又从不会让人失望。

        后来她发现,她是真的看通看淡,反而让她对她产生好奇。

        毕业后她去了英国,她没想到会再遇到许映笙,在同一所学校,她忘了之前的事,和以前很不同,开朗了不少,更加美丽夺目,仿佛这才是她本身。

        林末让她不要提从前的事,她便没有提。

        不过更让她想不到的是她们竟然成了闺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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