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生者的抽泣
走到圆凳跟前，王青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
杨雄紧随其后，坐在了桌旁的圆凳之上。
“这第二件事，是关于边关守军的。”一坐下，杨雄就开了口：“军师也知道，为防备南夷，樊州的边关守军不止周武一派。”
“谭邵，张维，胡冰，魏潭，郑璨手下各有一支部队，加起来足足超过万人。”
“若他们得知九晋失守，派兵前来征讨，我们想要守住九晋，怕不是那么容易啊。”
说着话，杨雄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几年前燕山军攻打九晋，并未攻入城内，打的是遭遇战。”王青笑了笑：“而边关多骑兵，九晋城外是平原，能最大程度上发挥骑兵的冲击力与机动性。”
“一旦上万骑兵冲入步兵阵营，步兵不是被撞倒踩死，便是被撞翻撞飞，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更何况庄黎狡猾，布下重兵伏击，将军自然是大败。”
分析完杨雄数年前战败的原因，王青又开始讲今日与往日的不同：
“而今庄黎早被调回平乱，资历最高的郑璨三十多岁，指挥兵马的能力远不如庄黎。”
“加之攻城战中，骑兵的作用远不如平原冲锋那么显著。”
“击败他们，并没有多难。”
杨雄见王青胸有成竹，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料到对方已有方法。
“军师，不知你有何妙计？”看着王青，他询问道。
“救命啊，救命啊！”
忽然，一个年轻妇人从飘香楼外，惊慌失措的跑过。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身着燕山军服，满脸淫色的男子。
“将军，对付边关守将的办法，我早就准备好了。”王青眼露不忍，赶忙说道：“您还是先下令，让他们停止暴行吧。”
杨雄皱了皱眉，杨禅见有机会，趁机煽风点火道：
“爹，军师是不是在要挟咋们！”
“诶！”杨雄瞪了杨禅一眼：“军师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口中这样讲，他的眉头皱的愈加厉害。
“将军……”
“军师不必多言，我了解你的为人，只是在思考如何下令罢了。”
王青正欲解释，杨雄抬手阻止。
“你们赶紧去通知燕山诸将，让他们收拢义军，不允许在祸害百姓。”转过头去，他冲着飘香楼内的燕山义军，下令道：“若有违背，军法处置！”
“是！”
飘香楼内的燕山军，全都躬身弯腰，抱拳应道。
“我想过不了多久，整个九晋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再发生。”待燕山军离开飘香楼，杨雄再次转向王青：“军师，现在你可以讲讲你的计划了吧。”
王青并未解释，点了点头，讲述起应对边关诸将之策……
杨雄的命令，自然比王青的命令，有效得多。
自燕山军离开飘香楼，九晋城街道上的事件，便开始大量减少。
不大一会，原本混乱无比，劫掠奸淫的事件就完全消失。
如同鬼哭狼嚎般，经久不衰的凄厉惨叫，也没再出现。
唯有阵阵啼哭，不时响起。
那是沉浸于苦难，又或是重获新生的，生者的抽泣。
终于，九晋没有成为另一个禺山……
因大局未稳，樊州边关诸军并未消灭。
攻下九晋之后，杨雄并未设宴庆祝。
而是按照王青的方法，安抚百姓，并于城外安置陷阱。
等待边关诸将合兵一处，攻打九晋县城。
两日之后，九晋沦陷的消息，传遍了樊州各部。
得知周武被杀，驻守边关的其他将领，全都义愤填膺。
昔日庄黎偏将，今日边关资历最高的将领郑璨，以为周武报仇为名。
聚集边关上万兵马，浩浩荡荡的自边关之地，赶赴九晋县城。
又过了两日，郑璨与其手下兵马，来至九晋城外十公里处。
依靠佑山之险，扎营于此。
或许当年赢得太过轻松，郑璨与其他部将，压根瞧不起燕山军。
一场简单的议会后，诸将早早的返回营帐歇息。
月落日升，光临大地。
清晨，晶莹的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得更加剔透。
微风拂过，伫留于野草上的露珠，顺着叶子滑落。
“啪！”
还未落地，铁蹄掠过，露珠被撞得粉碎。
扎营于佑山脚下的军队，朝着九晋发兵了。
平原之上，上万骑兵，肆无忌惮，一路驰骋。
十公里的距离，转眼之间就被掠过。
未到辰时，郑璨与手下兵马，便已赶到九晋城外。
见九晋城门大开，小孩于街头嬉戏，妇人于街头闲聊。
菜铺照开，肉铺照营，客栈酒楼进客出客。
一切如寻常相似，完全没有大军压境，应该有的紧张氛围。
郑璨心觉有异，赶忙抬手，示意兵马停止前进。
“郑统领，这该如何是好。”谭邵也觉诡异，骑马凑到郑璨跟前。
“谭统领，九晋有异。”郑璨摇了摇头，指了指城内：“还是先等等吧。”
谭邵点了点头，这种情况就算庄黎在场，怕都不敢轻易妄动。
“城下可是边关守军？”
郑璨正打算驻军之时，一道有些遥远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顺着声音看去，一个青年正坐在城楼之上，喝着清茶。
似乎能看到他转身，那青年还朝他的方向，招了招手。
“在下乃庄黎麾下郑璨，尔等速速投降，归还九晋城池。”郑璨心中一喜，冲着城楼喊道：“如若不然，我等攻入九晋，定将尔等杀的片甲不留。”
“噗。”
耳听这话，王青刚刚喝入口中的茶水，直接从嘴里喷了出来。
“这货真的是庄黎的部将？”擦了擦嘴角的茶水，王青扭头问了一句。
萧善当年参与了那场战斗，自然知道对方的身份。
“是。”他尴尬的点了点头，败在了对方手里，他也感觉有些丢人。
王青翻了个白眼，他显然高估了郑璨。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端起面前桌案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让我们投降？”轻轻的喝了一口，他慢慢悠悠的说道：“我看该投降的人，应该是你们吧。”
“小先生，您怕是有些搞不清形势。”郑璨骑在马上，笑呵呵的说道：“我们边关守军兵强马壮，铁蹄踏过寸草不生。”
“你们燕山匪军无马无胄，数年之前就差点被庄黎将军剿灭，有何资格与我们争锋。”
“我劝你们还是尽快带军出城，缴械投降，指不定还能给你们留个全尸。”
王青一点都不着急，又端起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水。
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杯，他轻轻抿了一口，又将茶杯放下。
“这么厉害，那你打进来呗。”慢腾腾的回了一句。
此话一出，郑璨与他身边的将领，面上都是一僵。
“如今世道混乱，我等身为朝廷兵马，应当一致对外。”神色渐渐恢复，郑璨笑道：“至于自相残杀这种事情，能少点便少点。”
“毕竟我们都是大赵的兵马，理应一致对外。”
“哦。”王青挠了挠鼻子，又道：“那你刚才还提几年前的事情，故意用血海深仇刺激我们燕山诸部。”
“我都有些怀疑你这番话的真实性了。”
“小先生谅解，在下驻守边关太久，习惯了点出对方软肋。”郑璨抱了抱拳，说道：“若真惹得诸位不快，我大可在诸位投降之后，跟诸位专程道歉，以表愧疚。”
“这么没诚意，还得我们投降之后道歉？”王青撇了撇嘴。
“在下这就给诸位道歉。”郑璨倒也能屈能伸，抱拳道：“在下郑璨，因口误让诸位忆起往日之痛，望燕山兵将海涵。”
“这还不错。”
“那诸位现在可以出城投降了吗？”郑璨一喜。
“不投降。”王青悠悠的答了一句。
郑璨愣了楞，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他竟被一个年轻人耍了。
“那你刚才让我道歉的原因是？”阴沉着脸，他询问道。
“说错话伤到别人，道歉不应该的嘛。”王青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你！”郑璨指着王青，牙咬得咯嘣咯嘣响。
王青将手伸向桌案，从果盘之中，提出一串葡萄。
“我怎么了。”摘下一个扔入口中，他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到底降还是不降。”
自己攻城对方竟比他要嚣张，郑璨心中一阵窝火，忍不住要下令攻城。
“各部听令，准备攻……”
“郑统领，小心有埋伏啊。”
还未说完，谭邵在一旁提醒了起来。
“唉！”郑璨狠狠甩了甩手，满脸的不甘。
“郑统领，他明显是在故意激我们。”谭邵有分析道：“我们先在这扎营，看看他到底耍什么花招。”
“行。”郑璨想了想，重重的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话。
眼瞅着边关兵丁扎营，九晋内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城楼上的王青也如先前一般，一边吃着葡萄，一边疯狂挑衅。
起初，边关军中将领，还会开口反攻几句。
等到最后，嘴唇发干的边关兵丁，已没有一人再开口反驳。
人家有水果，有清茶，还有人一旁扇风。
他们呢？
一路颠簸，双腿发软。风吹日晒，嘴唇发干。
反驳这事，怕是在跟他们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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