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等在楼下的那个男孩

　　在晚自习前，徐铭一终于将全班同学的名字都抄在了新本子上，忙完手头所谓的工作，徐铭一便开始回忆这一天的丰富经历，这仅仅是马青青老师来到高三4班的第二天，徐铭一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跑操，迟到，新班委......马老师看似把民主的选择权给了大家，给了新一届班委，但实际上她似乎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徐铭一按着突突跳跃的太阳穴，烦心事太多，伸了个懒腰的当空看到柳昉正在吃麻辣条，徐铭一对此类食品向来嗤之以鼻，嘴里碎碎念着“垃圾食品”，“肯定是马晓雨给柳昉买的垃圾辣条，我家柳昉肯定不会自己去买”徐铭一想着柳昉，他知道自己总归要去道歉求原谅。

　　在徐铭一苦思冥想如何去求原谅的时候，高三4班的班门被啪的一下撞开，马青青老师出现在门口，身后裹挟着一阵凛冽的冷空气，躁动的同学们立刻安静下来，蒋敏彤正和自己的好闺蜜王芸芸吃着小零食调侃最近的娱乐新闻，看见马老师进门后便准备悄悄溜回自己的座位，“谁都不许动！”马老师大声呵斥道，用了一句警察破门而入的经典台词“徐铭一！”，徐铭一听到马老师怒气冲冲的喊着自己，正犹豫要不要站起来，“徐铭一！你就这样给我维持晚自习秩序的吗？”，徐铭一心里暗自叫苦，马老师也并没有要求自己去管理晚自习纪律，更何况这一屋子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怎么会听自己的管理呢，“你现在过来看，把所有没在自己座位上的人，全部记下名字！不管有任何理由，全部都扣1分！！”

　　十分钟后，马老师看了一眼徐铭一登记完毕的名单，随后将名单纸狠狠地拍在桌子上，“23位同学不在自己的座位上，什么意思！我就问问你们！是什么意思！你们现在都不想高考了吗！不想上大学了吗！”，徐铭一盯着马老师凸出的双眼以及脖子上冒起的青筋，马老师俨然一副将要变身的状态，“以后每周一是数学晚自习，周二是语文，周三英语，周四文综，上什么自习课，你们就干什么事情，再让看到你们到处乱窜座位，就给我小心点！柳昉，你现在上来带着大家背课文，从《赤壁赋》开始一篇篇背，明天早上语文课进行默写！”，柳昉的背影终于动了起来，飘到讲台上，转身面向同学们“大家把语文必修二打开，翻到《赤壁赋》”声音很轻，不带有一丝情绪“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起”，同学们齐声“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马老师怒气冲冲的走到徐铭一身旁“外套穿上！和我出去一趟”，徐铭一楞了楞神，木然的从桌仓里掏出外套，跟着马老师从教室后门走出。

　　马青青老师领着徐铭一走到了学校大门口“和我一起去把班级标语做出来”，徐铭一双手插兜，外面有些凉，他龇着牙问马老师“去哪做呢”，马老师大步流星的向前走着“学校旁边的打印店”

　　出学校门口右手边不远处有几家文具店，其中一家店铺名为“人来人往复印制图”，平时生意很好，同学们经常来这里打印学习资料，店铺面积虽然不大，但暖气烧的很足，推门而入立刻能闻到刺鼻的广告喷剂味。马老师将一个U盘递给打印店老板，“做成立标，尺寸都在优盘里，今晚能做出来吗？”，老板在电脑插上U盘后看了一下具体要求“不一定，你这个东西比较多，只能做着看”马老师随手搬来两个凳子，招呼徐铭一坐下来慢慢等。

　　徐铭一脱掉外套抱在怀里，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离高三4班的晚自习放学还有二十多分钟，想到今天还在赌气的柳昉，徐铭一心中很是焦急。马老师坐在一旁指导着打印店老板修改班级标语的图文格式，“马老师”徐铭一轻声询问，“嗯？”马老师回头，“老师，这个班级主题标语是您自己想的吗......我有些疑惑，您中午才布置给我们这件事情，让我们几个班委来想，怎么突然下午就......”，马老师似乎猜到徐铭一会问到这样等问题，自信的点点头“今天中午王卫健给我拿来看了看你们备选的标语，我感觉都不是很满意”，马老师的回答非常简单，继续与老板进行着沟通，但徐铭一对于马老师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在徐铭一看来，这根本就是马老师自己早就想好的事情，“吃得苦中苦......方为精中英......”电脑屏幕上闪出了十个鲜艳的大字，徐铭一在心中默念这句口号，很奇怪的感觉，原话是出自冯梦龙《警世通言·玉堂春落难逢夫》中的一个选段：

　　公子自思：“可怎么处他？”走出门来，只见大门上挂着一联对子：“十年受尽窗前苦，一举成名天下闻。”“这是我公公作下的对联。他中举会试，官到侍郎。后来咱爹爹在此读书，官到尚书。我今在此读书，亦要攀龙附凤，以继前人之志。”又见二门上有一联对子：“不受苦中苦，难为人上人。”

　　但徐铭一不喜欢这句话，凭什么会有人上人，凭什么分成上人和下人，这是阶级剥削，这是在强化阶级观念，精中英又算是什么，人上人就等于精中英了吗？他们算是一类人吗？

　　高三4班的晚自习马上就要散了，徐铭一抹了一把沁出的汗水，起身走到打印店门口向学校方向张望，“徐铭一，有什么事情吗？”马老师似乎察觉到徐铭一有些焦躁的情绪，“啊，没什么事，马老师，就是已经放学了，如果回家太晚可能不好和我妈交代”，马老师点点头，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三星翻盖手机并调出一个号码，“喂，哎，您好，是徐铭一的母亲吧，哎，您好，我是班主任马老师，嗯，对，就是刚来不久，是这样，徐铭一今晚要帮忙打印一下班级标语，所以回去会晚一点，嗯，对，好”，徐铭一捏捏鼻子愈加烦躁，今天送柳昉回家是没戏了。

　　马老师挂了电话“好了，和你母亲说好了”马老师看了看手表，起身从裤兜里掏出三百元放在桌子上，冲徐铭一挥了挥手，“徐铭一，你今晚多等一下，一定要把这个标语做出来然后带回班里挂起来，我现在有事得先走，徐铭一抓了抓汗津津的头发，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马老师拍拍徐铭一的肩膀，背上双肩包快速的离开打印店。

　　徐铭一坐在椅子上看着桌子上的三百元人民币陷入了沉思，“老板，麻烦倒杯凉白开，你们这也太热了”，一杯凉白开下肚，徐铭一竟然喝出了一丝甜味“老板，大概还要多久啊”，“很快了”，“没事，您慢点做，我有事先出去一趟”徐铭一抓起外套夺门而出，向柳昉家跑去。脚底生风向前跑，两眼不停四周瞧，徐铭一希望能在柳昉进家门前拦下她，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然而直到徐铭一气喘吁吁的站在柳昉家楼下，他都没有见到柳昉，喘着粗气，咽了咽唾沫，口腔里有一股淡淡血腥味，徐铭一在柳昉家楼下的小亭子坐下，用外套袖口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抬头看了看柳昉家三楼的窗户，客厅亮着灯，但柳昉的小屋子没有亮灯，徐铭一搓搓手，拉开外套拉链，扯了扯贴着后背的卫衣，冷风由外至内，浑身通畅，他估摸柳昉此时大概在吃晚饭，所以他要等，哪怕是看一眼柳昉也好。

　　身体逐渐冷却下来后便感受了到来自北方冬季的晚间问候，徐铭一重新拉上外套拉链，双手揣进兜中，脑袋缩到脖子里，脖子窝在肩膀上，肩膀收紧又夹着脖子和脑袋，从东边跺脚到西边，又从西边小跑到东边，不敢进楼道避风，因为那样就看不见柳昉卧室的小屋子。

　　“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徐铭一开始默默背诵《赤壁赋》打发时间，就在被冷风薅去最后一滴希望，即将羽化成仙的时候，柳昉的小屋子终于亮起了灯光。徐铭一兴奋的攥了攥拳头，将手中半个小时的石头轻轻扔向柳昉卧室的窗户，“啪嗒”，没有反应，徐铭一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个石头，力气更大了些，“啪”，柳昉似乎听到了窗口的响动，徐铭一兴奋的挥舞双手，他看见柳昉回头向屋子里张望了一下，随后轻轻的推开窗户，柳昉惊讶又疑惑“你......你怎么在楼下啊”，徐铭一挠挠头，尽量压低声音，但又能让柳昉听的清楚“来看看你，我晚上和马老师去打印店做标语去了......”，“快回家吧，这么晚了”，“哦......嗯”徐铭一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原本高昂的情绪瞬间被冷掉一半，柳昉看到徐铭一冻红的耳朵以及期待的眼神，语气略温和一些，“听话，快回家吧”，徐铭一苦笑一声，点点头，“你快关窗户吧，别再感冒了”，柳昉轻轻的将窗户关好，冲着徐铭一招招手，笑了笑，拉上窗帘。徐铭一重新插回兜里，怔怔的看着窗帘上的小熊维尼。在徐铭一心中，对待自己喜欢的人，付出再多也无所谓，只要能得到一点回报，哪怕是十分之一，就很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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