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重逢

　　楚佩兰红妆盛艳骑马驰骋，踏着婆娑的日暮烟影，枯枝上黑鸦如林，惊诧跃起，在阴林树杈间穿游追寻。

　　秋风像凌厉凄冷的冰刀，令人酸目的狂风声如怒涛，席卷呼啸而来，划过她的面巾，骚弄她的耳畔。

　　黑压压的密林一眼望不尽，快速从两侧闪过，随着骏马的奔腾踏步，马蹄带起腐烂弥漫的败叶微尘。

　　昏鸦掠过天空，远而飞去。

　　密林深处，传来阵阵洞箫思苦之声。

　　“吁…！”

　　楚佩兰拉紧缰绳，马儿暴叫嘶鸣，顿顿停下马蹄。

　　她凄惶四顾，她觉着闷热，觉着烦躁，觉着心惊肉跳。

　　萧声近太古，处苍翠葱郁之林，闻一曲，凄婉绵长，如歌如泣。

　　她跳下马，痴痴听那箫声，循声独独怆然，追索而去。

　　玉箫的声音悲凉呜咽，楚佩兰像是从梦中惊醒，她似乎看见古桥边青青的柳色，印染着酸楚的凄怆离别。

　　“你出来…！我知道你在！我知道你在这里！”她放弃一切从容的伪装，近乎疯狂地在林中奔走。枯枝扯碎红妆朱纱，牵挂出道道绯红绝色的伤口。

　　“你在哪…！你出来！啊！你为什么不出来见我！”楚佩兰呼唤着，奔走着，哭泣着。

　　洞箫的声音呜呜咽咽，有如哀怨，有如思慕，既像啜泣也像倾诉，余音在林中回荡，细丝般连续不断。

　　“啊……！”

　　楚佩兰饮泣长啸，草木被震动，高山密云共鸣，深谷响起了回声。

　　箫声戛然而止，林中万物静默屏息。

　　楚佩兰呆呆站定，目力所及，一片郁郁苍苍。

　　山风仿佛要把她满怀的怨愤敲碎似的，阵阵暮风把长林摇得簌簌作响。

　　“自从你走了之后，这悠扬的玉箫声再也听不到了。我日日夜夜苦苦思念，等你等到春红褪尽，等你等到夏绿催花，等你等到青山白头，等你等到心如死灰…”楚佩兰望着虚空喃喃自语，倾诉相思的语句。

　　“我每天都在等你出现，没日没夜地等。你在哪？你为什么不出来！你到底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一年，两年…每天最凄苦的时刻，月亮在苍茫暮色中升起，我还倚着栏杆守候着、守候着，却不知守候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我早已习惯黑暗，为什么你要让我看见光明！”

　　来人了无影踪，音信断绝，只有西风萧瑟，残阳似血，拂照着楚佩兰布满眼泪的面庞。

　　她的心神驰千里之外，萦绕在他的身边。

　　她的心越压越紧，眼神变得冰冷。

　　她满怀着怨恨，临风独立。晚风轻轻地，吹拂着她的秀发。此时此刻，她的心却被烧成灰烬，爱意也已冰冷。

　　“佩冰…”那声音从身后传来。

　　楚佩兰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颤抖地转过身，小心擦干眼泪。

　　这声音魂牵梦绕，这声音日思夜想。只有他会这样叫他，也只有他知道自己的真名。

　　香草铺满芳洲，空气中漂浮着点点游丝。

　　来人款款而来，步微履细，好似被芳草阻住了相见的脚步。

　　他迎身上前，只见她手扶危鬟，黛眉暗蹙，二人相顾无言，唯有脉脉深情。

　　“为什么…”楚佩兰看着他的眼睛，眼神怨毒。

　　来人怜爱地对上她的眼神，如同望着那天空明月，如同骄阳对上冰雪，将她征服融化。

　　“为什么让我等那么久…！”楚佩兰泪眼簌簌扑进他的怀里。

　　只因为你对我的一次回眸，让我陷入日日夜夜的思念。

　　魂牵梦绕着你，一点也不后悔，这漫长的相思都是为了你而愁苦。

　　想思的苦楚，我又去对向谁倾诉？路途遥遥远不知你在何处。

　　楚佩兰苦思冥想着相思的语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来人的手抚上她的秀发，“难为你了…”

　　楚佩兰死死抱紧他，此时此刻，任何人也不能将他们分开，“我愿意，我愿意为你…”

　　来人放下手，柔声说道：“把解药给我…”

　　楚佩兰瞪圆眼睛，猛然推开他，眼神冰冷，“你还是为了那个女人！”

　　“佩冰…”来人上前一步。

　　“你住口！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忘不了她！我要让她死！哈哈哈…”楚佩兰狂狷地笑了，笑容凄美绝伦。

　　来人看着她，眼神凉凉的，让人忧郁。

　　“我哪里比不上她！”楚佩兰扯去披肩。红拂轮舞落在脚边。

　　她肤如映雪，赤足上前贴近他，红裙展开，玉膝弓起，双臂柳条般缠绕上他的脖颈，点唇吻亲他的耳朵，气息撩人。

　　来人木然站立，不为所动。

　　楚佩兰推开他，踉跄后退，“为什么…你告诉我，我哪里不好，你为什么不要我…”

　　来人捡起红拂小心包裹她的腰肢，眼神温柔。

　　“佩冰…没时间了，解药交给我…”

　　楚佩兰泪眼婆娑，从身后掏出一个翠绿药瓶，塞进他的手里。

　　来人看看药瓶，打开瓶盖，倒出一颗向口中塞去。

　　楚佩兰慌忙伸手打翻他的手，“你做什么？！”

　　来人伸出手，“给我真的解药…”

　　楚佩兰怨恨地看着他，极不情愿地拿出一个朱玉小瓶。

　　来人接过，吃了一颗。

　　“你不怕我毒死你！”楚佩兰抢过绿色药瓶，气恼说道。

　　“毒死了我，以后谁来娶你…”来人望着她温柔说道。

　　“讨厌，谁要嫁给你…”楚佩兰这时竟飞红了脸，躲开他的视线，扭捏起来，低着头盘弄丝巾，像个羞涩的小姑娘。

　　呵，女人，奇妙的女人。

　　楚佩兰抬起头望着他的脸，痴痴盼盼，似乎忘记了时间。

　　“走吧…我会挡住他们…”来人语气深沉。

　　楚佩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很快…”来人静静伫立。

　　“你说娶我是不是真的…”

　　“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就离开，去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地方…”

　　楚佩兰眼眸星星点点，似乎所有的怨愤都有了答案。

　　她捡起布包，走近水岸，踏上小船。

　　微风阵阵，江水泛起层层波浪，渔灯微光在水面上散开，水面好象撤落无数的星星。

　　船篷形如瓦瓯，楚佩兰站在船头，望眼欲穿，江中水波漫漫流转，柏木船儿荡荡悠悠，越行越远。

　　来人目送小船远去，落日的余晖将尽，西天变成灯草灰，只见那渔船上的灯光，孤独的灯光在茫茫的黛色中，萤火虫般发出点点微亮。

　　他赶走心中的惆怅，抖手对着临水垂柳洒出大片金粉，金粉撞上空气爆裂燃烧。

　　整棵柳树燃成一束巨大火把，浓烟滚滚，火焰冲天，火星飞起飞拂天外，照亮了他冷峻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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