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赔偿受害者（三）

　　临近中午，太阳比以往更加毒辣辣地烧烤着大地，初春的雪被融化后与黄土地滚成了一块块的黑泥巴蛋子，吸收着仅有的阳光下的温度，这种冰与火的交融，像极了我现在的心情，骄阳万里却冰冷刺骨。

　　借出去的是钱，丢掉的是情分。南宫的这句话让我印象深刻，深刻到本令我踌躇满志的信心也打起了退堂鼓，我本来的计划是与公司几个交好的伙伴借钱，比如张爱玲，燕子，大伟这些人，但现在却连与他们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我始终坚定的相信一句话：朋友间一旦开口借钱，以后就做不成朋友了。

　　这是以前一部狗血剧中的桥段，当时的我对此嗤之以鼻，认为真正的“友谊”是一种仗义疏财般的存在，但现在我却不敢做这个尝试，生怕尝试过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但不敢问朋友借钱，这并不代表我已黔驴技穷，因为有那么一个人，就像刚才我与南宫建国说的一样，有个人的钱不需要去借，直接抢就行。

　　现在是午休的时间，我还没到宿舍，远远的就听到了杀猪一样的哀嚎声。

　　“哎哟我去，你能不能轻点！老子头皮都快被你扯下来了！”狗蛋的叫声像一只正在被屠宰的野狗，凄厉得变了调子。

　　宿舍里，我顺着声音找过去，看见狗蛋正坐在一个小矮凳上，他的头被包裹得像一个荷包蛋，露出一小片的头皮上黏兮兮地贴着几撮头发，暗红色的血渍与他黄糟糟的头发交织在一起，竟然还变出了一抹淡淡的橙色。

　　只见钢妹正笨手笨脚地给狗蛋擦着药，每擦一下他就抽搐一下，一边抽搐一边咒骂道：“我就应该把你这个扫把星丢在那里，老子要不是因为你…哎哟你他妈能不能别揪我头发！”

　　“你俩在搞啥？”我指着狗蛋头上的伤口问道。

　　钢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不安地用棉签在碘酒瓶里搅来搅去，而狗蛋那张从来合不拢的嘴巴开始不停地叨叨，“这货跟了我那么久！”他指着缩在一旁的钢妹，“也不知道为啥就没学到我一点的优点！”

　　我心想：你哪点优点值得她学习？

　　但还是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随手扒拉了几下他的脑袋，凑得很近才终于发现了一个和小拇指甲盖那么小的伤口，也不知道这家伙体内怎么有那么多血液，这么小一个伤口就能流这么多血。

　　狗蛋误以为我在关心他，于是继续教训着钢妹更加来劲：“你以后不会说话就少说，说错了赶紧道个歉走人就完事了，人家家属刚收到病危通知单你跑去凑什么热闹！”

　　说到这里，我总算是听明白了，钢妹是个没眼力见的女孩子，原来她在客户家属刚收到医院的病危通知单时跑去介绍墓地，结果引来了客户的不满。

　　这种事情对于我们做墓地行业的销售来说司空见惯，曾经我也因给老大妈推销墓地被追得跑三条街，也曾有被老大爷一脚跩在地上的事情，甚至公司里曾有一个员工因为做这个行业，结果被所有亲戚朋友疏远的情况发生。

　　“那你这伤口，到底是怎么弄的？”我指着狗蛋头上的伤口问道。

　　“还不是因为她！”狗蛋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今儿上午，我们在医院的那个大姐打电话说有个人在重症监护室眼看着就要不行了，所以当时要我们赶紧过去，于是我就带着钢妹去了。”

　　狗蛋撇了钢妹一眼，道：“我今儿本想锻炼锻炼她，所以就让她去试试，谁想到这货嘴巴笨，三言两语就把客户得罪了，哎！结果吧，遇到这种事其实赶紧走就完事了，钢妹这家伙还愣是不走，站那一个劲地给客户道歉，人家家属听到她声音就烦，最后忍不住扇了她一耳光。”

　　“说重点！”我打断他。

　　“哇靠！”狗蛋和橡皮人一样从矮凳子上跳起来，叉着腰装出很伟大的样子，“当时我就不愿意了，你都没见老子一个箭步冲上去就和那个男的干了一架。”

　　很伟大的狗蛋说到这里，突然蔫吧了一下，一脸怂样地说：“谁他妈知道这丫身后还有几个兄弟，结果…没打赢。”他不服气地还补充一句，“就知道仗着人多欺负人少，要是单挑的话，信不信我打死丫的！”

　　我觉得又气又好笑，骂了狗蛋一句：“打锤也不知道先掂量掂量自己，活该被揍！”

　　他却仰着黄毛反驳着我：“当时谁能想到那么多啊？”

　　我：“那你脑子都在想些啥？”

　　“想啥？”狗蛋嘟囔着，“啥也没想啊，我只是见不得她被人欺负咋地啦，不是有句话叫什么打狗也要看主人对吧…但谁能想到那么多人，要是一个一个上的话我弄死丫的！”

　　听话这话时我心头一怔。

　　只是见不得她受欺负，这种简单到没有因果关系的道理却在狗蛋的嘴里说了出来，此时正冲击着我心弦，我仿佛在他俩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与梅子之间的影子。

　　我想到了梅子离开公司时看我的眼神，再一次想到的梅子当初离开公司时我那欲言又止的不作为…

　　对于这种委屈的心情，我相信她本人体会到的那种感觉必定比我感受到的更加刻苦铭心。

　　虽然此时我百感交集，但眼前还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于是我稳住了情绪，快速把狗蛋的床铺搜刮一番，找出了他的银行卡，不出所料，这货永远都是把密码写在卡背面的那种人，上面写着：654321。

　　狗蛋以为我要带他去医院，笑嘻嘻地对我说道：“不用取钱了，这点小伤去医院有损我名声！”

　　我没有理会他的话，拿起卡就往门外冲，“钱我征用了！”

　　当我跑出了宿舍，狗蛋才如梦初醒般追了出来，脸上挂着半边没缠好的白纱布大喊道：“喂！你把钱拿走了，老子的药钱怎么办！”

　　我扬起手中的银行卡，对着宿舍楼大喊道：“野生动物好得快！抹点口水就行啦！”

　　“你大爷的…”

　　狗蛋的声音越来越远，虽然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我能猜到不外乎就是一些对我祖宗十八代的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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