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啪啪啪”
她连珠炮似地说了半天话，想必有些渴了，看见几上有水，便信手端了起来，也不问问主人的意思，一仰脖，无比豪爽地喝下去了。
哎，那是我用过的茶碗！真是感谢你不嫌弃我！
周扶扬心里哀叹一声，不是只有杨乐广一人才有洁癖的。
下次见到杨乐广，一定要好好讹他一套上等茶具才行。
“对了，你的马车停在杨家门口，你与杨家的人相识的么？”
将茶碗放好，她机敏地问道。
“我与尊夫杨小公爷曾有数面之缘……”
周扶扬话犹未完，她却已经“啊”地失声叫了起来。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恢复了神色，一脸惊惶地恳求道：“那你可不可以帮个忙，不要将我的行踪告诉他，我现在讨厌死他了，一点儿也不想见到他！”
“那杨夫人你意欲何往？”
他未置可否，不过，言语间却守礼起来。
“咳咳……”她像是被什么呛到似的，一阵狂咳不止。 “你送我到‘云来客栈’就行了。”
周扶扬点点头说：“好！那请杨夫人随意，周某到外边去坐。”
他起身往外走去。
她也跟着站起身来，惊问道：“你不用这么客气的，我这不是鸠占鹊巢了吗？”
“瓜田李下，周某与夫人共处一室多有不便。请！”
他向她抱了抱拳，侧身借过，步出了车厢。他让车夫先行回家，自己和俊来亲自将杨乐广的小妾送去客栈。
送到目的地后，她向周扶扬道了谢，一边请教周扶扬的姓名。
周扶扬通报姓名后，与她作辞，这才又上了马车，驱车回府。
马车启动时，他还听到她在大声道：“周少爷，咱们后会有期哟！”
等到周扶扬回府之时，天已傍晚，落日的余晖挥洒出彩霞无数。
不过，他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先回房洗脸洗手换衣服，而是径直往化粪池方向去了。
距离林湘妆所在的那间小屋不远处，阿陆听到声响连忙迎了上来。
“少爷！”阿陆上前打了个千儿。
“情况怎么样？”周扶扬一边向小屋走去一边问道。
“回少爷，她挺安分的，一直在奋笔疾书。”
“是吗？”周扶扬眼望着前方，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不知道怎么地，听阿陆这么说，心里竟然有些不安。
她到底还是招了。
不过，这不正是自己想看到的吗？
但是，为什么自己竟然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
刚靠近房门处，就听见里面传来脚步重重跺地的声音，“啪”、“啪”、“啪啪啪”。
他狐疑地推门进去，只见原本干净整洁的地面上，被林湘妆用毛笔画了纵横几条线，构成几个方格，而她则在这几个方格中跳来跳去，正玩得不亦乐乎呢。
林湘妆听到门上声响，立即停下了跳格子的动作，看见周扶扬时，脸上自在欢快的神情陡然一顿。
“你还真是活力十足啊！”见她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他不由揶揄了一句。“看样子你很喜欢这里嘛。”
“你当然想看到我痛苦懊悔的样子啦，”林湘妆针锋相对道：“抱歉让你失望了。”
周扶扬懒得跟她斗嘴，看案几上的纸张已经写上了字，便走上前道：“那就让我见识一下阁下的‘大作’吧！”
桌面上一片狼藉，供她写供词的纸张散乱得到处都是，要么被揉成了团，有的还被扔进了那只用来装水的碗中，有的被折成各种不知什么形状的东西。
毛笔被从中折断，一半在桌上，另一半已不知所踪。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复吗？”他冷哼一声，手指着凌乱的桌面问她。
“少爷你不能怪我啊！”
林湘妆难得地没有和他抬杠，她赶紧凑上前来，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道：
“是公子你太小器啦，竟然给我一支陈腐破败的毛笔，我稍一用力它就断了。但是我也知道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嘛，我在少爷手底下吃过苦头的，我怕都怕死了，所以虽然毛笔断了，我还是很努力地只用笔头写供词。不过可惜的是，怎么写都写不好，我怕少爷你看到后又要生气，以为我在敷衍你，所以我写了扔，扔了写，就成这样子啦。”
林湘妆说得一本正经，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儿似的。
“是吗？”周扶扬显然并不相信她所说的话，“你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吗？”
“我哪有蒙混啊？我可是有写哦，只不过你故意刁难我，笔也不好，提供的纸也不够，而我的供词又实在太长，光铺垫都要好几千字，所以只是刚刚开了个头，还没有写到主题而已……”
她一边说着，一边动手将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推开，露出藏在最底下的几张纸来，献宝似地递给他。
周扶扬听她字字句句都在推卸责任，偏偏还说得振振有词，叫人无可反驳。
尤其她竟然不再与他针尖对麦芒的叫板，而是变得开始服软，反倒更令他心生警惕。
他接过纸张，仔细看时，不由大皱其眉。
本来以为好歹是读过书的，心中还隐隐高看了她一眼。
现下一看，却发觉她这笔法实在惨不忍睹，其内容更是不知所云。
“抱歉，我字写得不好，让你见笑了。”她讪讪一笑道。
一来毛笔字本来就写得不好，二来她也是一气之下把它给破坏掉了，所以到最后她才不得不直接用笔杆子写的。
当然了，她肯定不是想坦白从宽而写的，她也不知道该坦白什么呀。
不过是因为太无聊了，总要找点事情来做，所以才随性提笔写的。
当然了，她写的时候是按照从左至右横着书写的习惯写的，第一句是这样的：
“我的名字叫多萝西。我和叔叔亨利和艾姆婶婶一起生活在堪萨斯大草原上。”
对啦，各位熟悉这本经典儿童文学名著的童鞋都知道，这是《绿野仙踪》的开场白，只不过，与原著所不同的是，林湘妆在这里使用了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
林湘妆生前的职业是实习幼儿教师，她最喜欢也最熟悉的一本儿童畅销书就是《绿野仙踪》。
她在实习期间，又重温了一遍该书，将内容背了个滚瓜烂熟。这时候提起笔来，找不到内容可写，便顺势将这本书默写起来。
当她写完开头后，忽然意识到，要不要效仿《一千零一夜》，通过连载的方式来争取活下去的机会。
可惜她记不全《一千零一夜》的所有内容，而且也拿不准周扶扬是否吃这一套，况且这只是儿童文学，还不如干脆写一部《西游记》呢。
不过，《西游记》好像就是明朝时期的著作，具体哪个时期她不记得了，还是不要班门弄斧了。
“呶，少爷，这个供词其实是要这样看的。”
她伸手指着上面的字解释道：
“我跟你们的书写方式不同，我是横着写的，竖着写怕把字弄花了，所以……请你将就一下吧！”
他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两眼，总觉得她的行为有些古怪。
不过，既然她已经写了供词，且先看看她都写了些什么再说。
他按照她的指点开始重新阅读，但只看了一下下功夫，他的眼光便胶着于某处，好似有什么疑问难解似的。
此时天色渐晚，屋内光线昏暗，他将纸张更凑近了一些。
蓦然间，他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似的，竟然将纸张凑至鼻端闻了一下。
林湘妆侧过身子，很不厚道地笑了。
公子，我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
“你在偷笑什么？”
周扶扬几乎是瞬间便捕捉到了她的古怪神情，他从纸上移开眼睛，探究般地看着她，心里疑窦丛生。
“没有啊，你眼花了吧，我哪有在偷笑？”林湘妆回转身来，矢口否认道。
周扶扬当然知道她在撒谎，她虽然侧转了身子，但他分明看到了她因发笑而抖动的双肩。
难道是他身上哪里有不对的地方吗？他惊疑不定地低头迅速扫描了一下自己。
衣衫整洁，纤尘不染，万无一失。
那么到底那丫头是为什么有此举动？
对了，还有，他隐隐觉得手上的稿纸有点不对劲。
“为什么这张纸上有股怪怪的味道？”
他又将稿纸微微凑近鼻尖，细细嗅了嗅。
“是啊，周少爷你也觉得了吗？”林湘妆故作惊怪道：“也不知道是谁，给我用烂的笔用沤臭了的墨.我写字的时候，几乎都要把我熏得晕过去了。现在你才来说什么怪怪的味道……”
周扶扬干咳两声，以掩饰脸上的不自在。
因为不是他自己经手拿的东西，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不过被这丫头逮住把柄一番奚落，他还真是不舒服得很。
“这里光线太暗，我要带回去慢慢看。”
周扶扬将稿纸卷了起来，赶紧转移话题。
他小心翼翼地将稿纸塞进袖管中，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往外走去。
林湘妆脸上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心里还不忘补充上一句：
“好啊，少爷你慢慢看啊，吃饭也看，睡觉也看，细细体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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