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独白
年关将至，各处都忙碌起来，新发的棉衣、屋檐下挂上了各种形状的彩灯，楚清乐穿的厚实，自己爬梯子上去挂灯。十二面的纱罩宫灯上每面各绘一图，皆为同一个女子，却做出不动的动作。挂号好后楚清乐拨了下，十二面图旋转，连贯起来就是一个女子在甩袖起舞，翻转的水袖，玲珑的姿态，栩栩如生。
里面灯油也是特制，可燃七天不灭。楚清乐下来后，绯玉赶紧将手笼塞到她怀里，语气微带抱怨。
“一会儿看不住殿下就爬高上低，这些活自有人做……”
楚清乐笑了一下，转瞬就将绯玉的话抛之脑后。凑到贴窗花的宫人拿变，撸起袖子要刷糨糊。
她哪里做过这些事，糨糊刷的乱七八糟，好好的窗面儿粘嗒嗒的往下滴米糊。
得，干脆整个窗面儿都换了。楚清乐吐了下舌头，想转战其他地方。众人一看她目光扫过来，纷纷加快速度，不给楚清乐上手的机会。
大家干活如火如荼，热情饱满，楚清乐幽幽叹了口气，终于安分些。
站在庭中央看他们忙活，楚清乐忽然发觉鼻头落了什么东西，她伸手去拭。方从暖炉中探出的手指热的发红，一碰鼻子上的东西就化作一抹水痕。楚清乐惊喜的大声道：“下雪了！”
她仰头看天，灰蒙蒙的天空飘下稀稀落落飘下雪花。这可是今年的初雪，楚清乐高兴的原地转了几圈。
雪越下越大，到入夜，地上已积了厚厚一层。
天空发着微弱橙光，地上白雪皑皑，夜幕也不再如往常黑暗，不点灯也能看见人。
楚清乐趴在南窗看雪。殿中地龙火热，些微雪片落在窗沿，迅速化成雪水，楚清乐伸长手臂去接，自己玩得不亦乐乎，心中欢喜，大晚上要发疯出去玩雪。
“殿下！”
今夜金玉当值，整理床榻的功夫，就那么一会儿没看住，金玉要急疯了。
楚清乐鞋子一套就跑了出去，不怕冷的只穿了一套夹棉的轻薄袄裙，那是殿中生着火龙的时候她穿的，就这么跑出去，一冷一热不病才怪。
抓起一件披风就风风火火冲过去给楚清乐裹上，金玉半揽着她往回走，边劝：“夜里太凉，明天，明天再玩……已经入夜，芷洬大人看到您这样一会又该发火了……”
次日雪停，楚清乐自发自觉的卯时起来了，她一夜都未曾睡熟，一听外头有些微动静，一个激灵就做起来。金玉才刚起，打着哈欠进来为小公主更衣，
“殿下醒的真早。”
楚清乐嫌她穿的仔细，自己也动手帮着系衣带。“你快去别让他们清雪！”
金玉哭笑不得。“不清雪怎么过人，等化成雪水了夜里上冻，谁走摔谁。一会让他们将雪都堆到□□，殿下想怎么玩都行。”
楚清乐满意的点点头。
穿戴完毕，洗漱后用膳，楚清乐潦草敷衍的塞了几口，就一心想往外跑。
金玉拦住她。“殿下，最后一件事。”她边说边笑，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双毛绒绒的手套。
“啊，戴着手套没法好好玩。”
金玉笑着看她不吭，大有不带手套就不让路的架势。
楚清乐只好在金玉的注视下戴上，不过到后挺玩雪的时候她趁人不备偷偷脱了下来。
□□堆了小山一般的雪，松松软软的，她捏了几个雪团扔出去，跟她过来的宫人都陪着她打了个会儿雪仗，不过谁都不敢扔她，楚清乐觉得没趣，随手扔了一个到墙上。力道没把准，砸到了偏殿的后窗。
过了一会，后窗被人推开，容轩站在窗后，脸上没什么表情，楚清乐微微心虚，容轩静静看了她几秒，“啪”的又放下了了窗户。
楚清乐又捏了一个雪团砸过去。“出来玩啊。”
容轩没搭理她，也没人开窗，楚清乐不甘心，蹲下来捏了好几个雪团抱着，一个接一个往窗户上砸。
“下雪了呢，特别好看……”
她说一句丢出去一个雪团，正扔的兴起，背后被人砸了一下，楚清乐一扭头，容轩就站在那里，手里还团着雪团。冲她略一挑眉，明目张胆的往她身上扔。
楚清乐被砸反而更高兴了，一口气把怀里的雪团全扔过去，容轩侧身一步，半分都没沾染上衣袍。楚清乐疯跑了半晌，狐裘和小靴子上都是雪花，手冻得通红，冷到极致反而不觉得冷了。这几个宫人都是殿外伺候的，不敢在楚清乐跟前置喙，金玉绯玉几个大宫女都在忙，金玉忙里抽空过来看了一眼。
“殿下怎么脱了手套！”金玉又气又心疼，摸了一把她的衣袖，脸色更难看。“衣裳也潮乎乎的，你们几个是怎么伺候的！”她面色不虞的训斥那几个宫人。
“骂他们做什么？我要玩他们不敢拦我。金玉陪我回去换身衣裳，其它人散了……你别拉着脸了……”
楚清乐临走回头冲容轩眨了眼。其中表达含义如下：
等我胡弄好金玉再来玩啊！
容轩：“……”他就静静看着她什么时候被放出来。
陪她胡闹了许久，容轩身上倒是一点雪都没沾上。楚清乐走后，几个宫人需要留下将脏污的雪清理出去，打扫过道。
有人小小的“呀”了一声。
容轩走出去两步了，闻言驻足侧目。小太监手里拿着一串璎珞配饰，璎珞上下悬着一块玉牌。一看就知道是楚清乐落下的。
小太监有飞快地看向容轩，哭丧着脸求到他面前。
“容大人，还请您将殿下的玉牌归还，金玉姐姐方才责骂了奴才一通，奴才不敢去。”
容轩扬眉，身手。小太监双手奉上，那玉牌半个手章大小，质地通透，正面镌刻雾国皇室图腾，反面用刻着楚清乐的名讳和排行。
是象征楚清乐公主身份的腰牌。
楚清乐说要回去更衣，此时去不合适，容轩就将腰牌先带回去了。未曾想让孟启看个正着。
“哎呦呦，我看到了什么？”孟启躺在榻上提着玉牌笑得一脸暧昧。“容将军、容大人，未曾想你还是此等登徒子，这可是殿下贴身的腰牌，你居然都拿到了，啧啧啧，不容小觑……”
容轩有些无奈，上手要夺。孟启就地一滚，躲了过去，玉牌被他死死压在身下。“不给不给就不给！”
孟启洋洋得意的笑：“除非你跟我讲讲小公主怎么把贴身腰牌给你了。”他刻意咬重“贴身”二字。
容轩冷眼看着他作死，拢了下右手的袖子。孟启警铃大作，猛地弹起来做防备状。
“你做什么？你好好的别动手啊。”
“你先把玉牌拿过来，我就不动手。”
容轩将袖子系好，做武服袖子装扮，孟启猴儿一般跳下小榻。“我不信！”
容轩活动下手指，慢条斯理的逼近。“拿、来。”
被他堵住，孟启在八卦和小命之间纠结了一番，选择放弃。
“好吧，给你给你。”
容轩拿过玉牌，看了孟启一眼，直接塞到自己怀里。
“哇，这么宝贝，看来是定情信物。”
“别胡说八道，她丢的。”
但显然，容轩下午没什么机会还给楚清乐了。
雾帝下午带领皇族众人去皇家寺院上香礼佛，足足要去三天。楚清乐中午又被接到勤政殿同雾帝用膳，寿仙宫清点了此次随行的人，收拾完楚清乐的东西直接出发。
三天后，太阳初现，酝酿几日的热度将前几日积蓄的雪融化，房檐滴滴答答的往下落雪水。容轩去司制坊领自己的春日朝服，因为临近年关，后宫都要添置衣物，所以一搁再搁，今日才制成。容轩避开人多的大道，虽然他不在乎自己的“叛国”，但还是不喜欢别人对他指点指点。
巧的是这条小路与萧贵嫔的宫殿正道相连，楚清乐随萧贵嫔楚清和一道回宫，此时刚从萧贵嫔这里告辞。她一出来就看到容轩，大声叫了他的名字。
容轩脚步一停，看她神情欢快，裹着厚厚的披风，衣裳的领口翻出些动物皮毛，看着整个人都毛绒绒的。
她跑到她身边，扬起的小脸笑意满满。“你去哪里啊？”
“司制坊。”她眼中有一丝不解，容轩简单解释了一下。“取新朝服。”
“哦。”楚清乐应了一声。“那我跟你一起去吧。你们先回去吧，我随便逛逛。”
前半句是对容轩说的，后半句是对随行宫人说的。
此行芷洬金玉绯玉都没跟着，是一个殿内伺候的大宫女主事，跟着她的日子尚短，在寿仙宫不如金玉绯玉得脸，不敢对楚清乐做出的吩咐否定，称了声“是”就带着其它人退下了。
楚清乐和容轩走在宫道上，积雪化掉后地上都是水，楚清乐几乎是跳着走的，她穿着夹棉的布靴，容易被积水打湿，走了一会就不高兴。
“我鞋湿了。”
容轩低头一看，鞋边颜色微沉，是被雪水浸湿了。看她愁眉苦脸像生气又像不高兴，容轩心中微微一跳。
“那边有个宫殿，看看有没有人，借双鞋。”
容轩瞧见旁边一处较为偏僻的宫殿，领着楚清乐过去。
宫中这样的宫殿很多，大多都是下人住的。但这边却透出一种荒凉的偏僻。
房门紧闭，都落了锁，看来鲜少有人来。宫殿屋檐下窄窄一道避雨的干地，两人背靠墙壁，成串儿的水珠从屋檐下滴落，迸溅的水花落在楚清乐脸颊，她焦躁的抬手揉了下脸。果然，化雪和下雨就是这么惹人讨厌，不止会弄湿她的鞋袜，染脏她的裙摆，还会花掉她的妆面。
容轩看她一会抱怨，一会拎着裙角，一会又伸手去接雪水。感叹她情绪变化之快，却见她侧颜明媚，眼神清澈，浓密长睫上有一星细碎水珠，刹那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中绽放。容轩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只是深深的注视着她。
内心仿佛有个声音在自问自答。
“为什么不喜欢她同别的男子亲近？”
“又为什么迟迟不肯离开？”
“他顶着通敌叛国的名头留在这里到底是为什么？”
心总是比脑袋更快的说出答案。
“因为喜欢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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