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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谁的恶作剧


  老学者把许亦楠叫过来之后说了几句话,就看见许亦楠往我这边扫了一眼。

  他低头想了想,然后点点头,之后老学者便跟我说,“这是我的学生,他在我的邀请下答应和我们一起参加下午的开学典礼,他可是我最得力的学生之一,你们马老师也认识,见到他一定很高兴。”

  我很想和那位老学者说,“不行,这是我们中国的土地,您不能在中国的领土上作出这种不负责任的决定。”

  然而,现实中的我连迟疑的时间都没超过五秒,就乖巧地表示OK。

  到了学校之后,我才发现来访的学者里面有两个年轻的金发姑娘,一个穿着灰色套装,长发盘在后面,一个穿着黑色套装,短发,两个人皮肤在阳光下白的发光。穿灰套装的似乎发现我在看她们,转过头冲我一笑,我礼貌地回了个笑。

  “安亭,你发什么愣呢,”马老师声音嘹亮,“快收一下教授们的护照,去前台办入住手续。”

  我转身想应一声,发现马老师已经侧对着我,和另一个人谈笑风生了,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亦楠。

  我收好了护照就跑到前台办理入住领钥匙,正和前台的小姐纠结于这些德文名字的读法时,后面马老师的声音传了过来,“安亭你怎么做事这么马虎,收个护照都能落掉一个。”

  马老师长长的丹凤眼略带鄙夷地微眯着,我赶紧从她手上接过护照,跟前台小姐报名字,“许…亦楠?”

  前台小姐似乎有点吃惊于我的反应,“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要不要登记入住?”

  “你登吧。”我擦了擦额头,其实并没有汗。

  我转头看了眼窗外亮得刺眼的夏日阳光,心里默默祈祷许亦楠不要再和我的大学扯上关系。

  等我回到大厅发钥匙时,发现马老师仍和许亦楠聊着,一干老学者被冷落在大堂各个角落里。

  一起实习的陈琦鑫也终于发完了护照,我们一起回到了办公室,马老师的助理看我们进来,笑着说,“辛苦了,一大早出去两点多才回来,午饭放在三楼的小会议室,快去吃吧。”我和陈琦鑫的肚子早就饿成了交响乐,赶紧奔向小会议室。

  “安亭,你以前就认识许老师了?”陈琦鑫一边往电梯方向走,一边转头问。

  “许老师?”

  “许亦楠老师啊。”

  我差点闪到腰,许亦楠居然已经成了别人口里的许老师。

  “算是认识吧,不过一点都不熟,你怎么知道的?”

  “看他看你的眼神就不像看陌生人的。”

  陈同学这察言观色的本领也是厉害,我拍拍他的肩膀,“眼神很犀利啊,有前途。”

  陈同学眼睛又笑弯了,我也正乐着,这时,电梯门“咚”一声开了,我一转头,笑就僵在脸上了,电梯里面的,是一身光鲜的许亦楠。

  在我微愣的档口,就听旁边陈琦鑫同学声音清脆的说了一句“许老师好”,然后伸手推了推我,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我低头瞅着地板,心里在想,三年过去了,许亦楠在德国读了博士又在研究所工作,如果把他比作一个西瓜,在出国之前这个瓜的瓜瓤可能还绿着,如今回来已经可以摘下来劈开吃了。此许亦楠已非彼许亦楠了,如今的许亦楠是许老师,是成熟稳重的学者。

  为了让一个人变得伟大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让他觉得你觉得他很伟大,所以为了让许亦楠在我面前变成成熟稳重的学者,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让他觉得我觉得他很学者,所以,在电梯下了两层后,我清了下嗓子,语气诚恳地说“许老师好”。

  以我的余光来看,许亦楠身体没有动,但垂在身体一侧的手指动了一下。倒是那边陈同学突然开始咳嗽起来,我纳闷,抬头看到陈同学一只手把半张脸遮住了,咳得非常认真。

  许亦楠说,“三年不见,你其他地方没怎么见长,倒是反射弧长了不少。”

  我自然听得出他是什么意思,也知道陈琦鑫为什么咳个没完,我撇了撇,我的心理活动很复杂,你们哪里懂得。

  我正寻思着是该做乖巧状退一步海阔天空,还是像三年前一样顶回去彼此伤害,又听许亦楠说,“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陈同学这时终于不咳了,说,“我们正要去吃午饭呢。”

  “我也正要去,一起吃吧。”许亦楠看着我。

  我看着许亦楠无风无浪的表情,脑袋急急转了起来。

  我想即便仍是两两相厌,我也需要摸清他今后的动态,没准他背包里正躺着后天回德国的机票。

  于是,我搭住电梯边的扶手,淡定的说了声“好”。

  许亦楠又对陈琦鑫说,“这位是陈同学吧?一起去吧。”

  那边陈同学似乎是顿了下,由于我正在看地板所以不知道陈同学表情如何,等我抬起头时,陈同学礼貌地说,“不用不用,马老师那边点好菜我们两个都不去不好,安亭,我可把你那份也吃了哦。”

  在我十八岁之前的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像这样面对面坐着,他在对面唇红齿白地喋喋不休,时不时顿一下说一句,“亭亭,这个你要是记不住我明天就没收亭半半。”每当听到这句话我便赶紧把天马行空的思想拉回来,在对应地方做个重点标记。

  许亦楠如今又坐在我的对面,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他说,“你和我记忆中的样子一样,三年了,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变。”

  从小到大,许亦楠很少评论我的样貌,他这句对于我样貌的描绘虽可能包含一些客套话的成分,但仍是让我想起了他之前仅有的一次对于我样貌的描述,虽然方式很隐晦,但给我留下了浓重的阴影。

  读初一前的那个暑假,我收到了一封信,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收到一封写给我的信,拆开读了读发现言语朦朦胧胧,读了半天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一会儿春雨一会儿太阳的,下面甚至没有署名。

  我正研究着,亭半半突然冲了上来,对准信纸张口就咬,抢到了信就摇着尾巴一溜烟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没给亭半半等回来,倒是把我妈妈等来了,她拿着信走了进来,“果然是我的女儿,这么小就有人给你写情书了。”见我一脸傻样,妈妈干脆拉着我坐到沙发上一句一句解释开来,什么这句太阳是夸张手法,这个春雨是比喻手法。

  我们正研究得火热,门铃响了起来,我被妈妈使唤着跑过去开门,发现来者是许亦楠。妈妈坐在沙发上,看到来的是许亦楠,脸上的笑就漾开了,她说,“亦楠啊,你今天不是有篮球赛吗,还以为你不来了。”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试图改掉我妈妈老是爱揭自己女儿短的坏习惯,遗憾的是一直都没有成功,那天我妈妈冲许亦楠招了招手说,“亦楠啊你要不要过来看看,有人给亭亭写情书,这丫头居然一点都看不懂。”

  那时,我正低着头跟在许亦楠的后面往客厅里走,许亦楠不知怎么的,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来,我就直直撞到他后背上,我郁闷地揉着鼻子,听到他说,“说明亭亭有人欣赏了。”

  他面带微笑坐在沙发上,停了会儿接着说,“不过亭亭还小,情感上也不够成熟,还是要专心在学习上。”

  妈妈点头附和,“对,亭亭这孩子三心二意的,绝对不能散了心,亭亭你听到没,周末不许去那个什么咖啡馆。”

  我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很是蒙圈,咖啡馆那句我连看都没看到。我心里很是不服气,寻思着怎么怼他俩一下,法子还没想出来,突然觉得鼻子一阵湿漉漉的,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许亦楠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亭亭不要低头。”

  我用手擦了下鼻子,看到手上一片血红。许亦楠拿着纸巾冲了过来,一边帮我擦鼻子一边把我拉到沙发上。

  而后我家妈妈也终于反应过来,急匆匆地坐到另一边拉起我的手,那个时候我产生了一种错觉,我猜想大概是失血过多的原因,那时候我居然觉得许亦楠比我妈妈更像妈妈。

  在失血过多的那个瞬间,我对许亦楠的印象首次有了改观,但好景不长,就在同一天许亦楠的形象再次跌入万丈深渊。

  那天鼻血止住之后,我坐在饭厅的桌子上喝水,许亦楠走进来坐在对面,我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准备对他表示感谢。他却抢先开了口,他说,“在我读初中的时候,也是有很多同学喜欢写情书约同学出来恶作剧。”

  见我没什么反应,他用手支着太阳穴,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露出了他那副很好看但是我从来都不喜欢的笑,他说,“情书写成这般花哨,如果是恶作剧,还比较说得通。”

  我和许亦楠对话,从来都是他说东我偏要说西,他说好我偏要说孬,忤逆一下心里才舒畅,于是我说,“动物园去过么,孔雀看过么,孔雀求偶哪个不抖出个花哨的屏,连狮子这种灰扑扑的动物,都得在脖子上围一圈毛来往花哨上靠,情书本就是用来求偶的,不花哨怎么算得上情书。”

  许亦楠想了想没说话,而后站起来慢悠悠地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又坐到我对面,“项允鑫你知道么?”

  项允鑫我太知道了,许亦楠那一届花名满校的美人。前一段时间刚在学校门口和我搭过话,美女都是被搭讪的,所以和我搭话的时候虽然费了劲的故作自然,还是急躁了些,几句话没过就绕到了许亦楠身上。

  许亦楠提到项允鑫,我捉摸着莫不是接下来要提到他和项允鑫之间不花哨的情书故事。故事我是很乐意听的,所以我赶紧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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