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死神之吻
花荫醒来时躺在医院的座椅上，除了脑袋有些晕，眉心有点疼外别无其他伤痕。身边也没什么人在。手机钱包一样没丢。
转了一圈后，花荫发现这家医院正是她每天晚上必来的那家。她的母亲在肿瘤科住院。
虽然现在是白天，她应该回花圃干活，但来都来了，不去看一眼母亲她不放心。
母亲活不了多久了，能多看一眼是一眼。等到母亲死了，她就再也看不到了。
花荫小跑着往母亲的病房而去。
花荫的哥哥花成在走廊里打电话，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的脸色非常不好，语气也很生硬。
花荫趁花成转身的时间，悄悄跑进病房。
花荫的母亲林盛住的是四人间的病房，大家都是癌症。年轻的才二十多岁，年长的八十多岁。个个愁眉苦脸满身憔悴。
林盛躺在最里面的病床上，跟其它人一样，输着氧气，打着点滴。痛苦不堪的度过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
“妈妈。”花荫轻轻呼了一声。双眼饱含泪水。
林盛费力地睁开眼，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微微动了下嘴唇，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花荫一下子哭了出来，她才一晚上没来，妈妈怎么就突然说不了话了。眼睛更浑浊了，身上浮肿的部位也更多了。
“妈妈？”花荫握着林盛的手抽泣不己。
妈妈快要死了，以后再也没有人疼她护她了。
妈妈辛辛苦苦养育了她二十年，她却没有办法回报妈妈的恩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妈妈无助地躺在病床上等死。
这三个月来，她求遍了附近所有寺庙，走遍了每一个墓园，没有神佛听到她的祈求，也没有鬼怪跟她做交换。
除了尽量抽出时间来陪伴妈妈，她别无它法。
花成打完电话回来看到花荫在，生气的拽着她的头发扇两耳光：“你不在花圃好好干活跑到医院来做什么？马上滚回去干活，天黑了再来换我回去休息。”
花荫从小被花成打怕了，不敢还手，也不敢顶嘴。
看着花成那么用力地打花荫耳光，林盛心疼得眼泪直流。她苍白的嘴唇不住地颤动，依旧没能发出一丁点声音。
花成拽着花荫往外拖：“你个贱人，怎么现在才来？昨晚上死哪儿去了？滚！马上回去帮爸爸干活。妈在医院躺了三个月，把咱家积蓄都花得差不多了。你再不去干活儿挣钱，将来办丧事哪里有钱？”
“这个年轻人可真混啊！平时照顾他妈不尽心，现在还当着妈的面把妹妹当畜生一样打。真是一点人性都没有。”
“可不是吗？他妈还没落气呢，就想着办丧事了。太不孝顺了。他妈真是白养他了。”
“呸，真不要脸，一个大男人即不出去挣钱，也不好好扶侍他妈，成天就知道玩手机打游戏。喂她妈吃点饭都不耐烦。这样的儿子还不如一生下来就溺死的好。”
花成脸上崩不住，把几个说话的病人及家属都骂了一遍：“管你们屁事！一群马上就要见阎王的短命鬼屁话什么？”
生病的人最忌讳人家说死字，花成这一骂，好多病人和家属都跟他闹了起来。
医生路过见病房吵得厉害吼了几嗓子，其它人都闭了嘴，只有花成一人继续叫骂着。
花荫死死拽着林盛的病床不放，哭着求花成让她再呆一会儿，她怕晚上来时，林盛会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林成不许：“你要是真有孝心就应该答应嫁给李老板，我原来跟李老板都说好了，只要你嫁过去，他就给咱们家一百万的聘礼。一百万啊！不但能让咱妈好吃好喝的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光，还能把她风光大葬。我呢也有钱买新房娶老婆不用再被人指指点点。你倒好，死活不嫁，还去跟人家说你是灾星，会带来霉运。”
林成越说越气，又按着花荫打了几拳。
花荫不敢吭声，那李老板都快六十岁了，比她爸还老。不但有儿子女儿，连孙子外孙都有了。而且脾气特别的不好，爱喝酒，爱打人。听说己经弄死了好几个老婆了，没有人敢嫁给他。
花荫的忍气吞声并没有让花成消气，反而骂得更难听了。
“你个没用的废物，白眼狼。爸妈白养你了，一点都不知道为家里做贡献，都二十岁的人了还天天赖在家吃闲饭……”这些话都是别人骂花成的，现在花成用来骂花荫。
花荫对花成的辱骂无动于衷，拉着林盛的手，轻轻替她按摩，希望能为她减轻些痛苦。
林盛的眼泪一直没停过，枕巾都湿透了，可惜她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只有一双眼睛。
花荫用衣袖帮林盛擦去了眼泪，强笑着，哽咽着轻声说：“妈，你别担心。我不疼。一会儿我就回去了，晚上再来陪你。”
花成骂得累了，喝了一口水歇了一会儿，威胁花荫说：“我警告你，明天必须亲自去找李老板，告诉他你愿意嫁给他。必须把那一百万聘礼给我搞到手。要不然我直接打死你，让你跟妈陪葬！听到没有。”
一直隐忍的花荫突然大声反驳：“那是不可能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宁愿给妈陪葬也绝不嫁那个恶棍！”
一想到林盛马上就要死了，花荫便心如死灰。
妈妈死了，世界便再没有人爱我护我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做鬼比做人自由多了。
既然不想活了，也就不用再怕爸爸跟哥哥了。
“你个贱人！找死是不是？”花成暴跳如雷，又冲过来打花荫。
生无可恋的花荫第一次反抗了花成，用指甲挠他的脸。
濒死的林盛看着儿子一直在她病床上欺负花荫，心痛如狡，死不暝目。
花荫和花成都没发现林盛停止了呼吸，还是隔壁床的大爷提醒他们的。
“快别打了。你妈都死了，赶紧烧落气钱，快给她换衣服。小心眼泪不要掉在她身上，不然她下了黄泉喝不完你们的泪水。”
花荫推开花成，扑到病床前，伸出手指去试探林盛的鼻息。真的没气了。
林盛真的死了，眼泪未干，呼吸全无。
“妈？”花荫抱着林盛大哭起来。
花成一把推开了花荫，“滚开点，你个扫把星！都是你害死了妈。要不是你这个时候跑过来，妈能被你气死吗？”
花荫摔倒时不小心撞到了额头，眉心的伤更痛了。心里的怨恨也更重了。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横冲直撞，搅得她难受极了。
在确定林盛真的死亡后，花成松了口气，掏出手机给他爸花田打电话，语气轻松极了：“爸，妈刚刚落气了。你赶紧跟奶奶准备一下。我这边办完手续就回来。”
挂了电话花成既不烧纸，也不给林盛换衣服，直接收东西准备离开。
隔床的老人一再警告花成，赶紧烧纸，赶紧换衣，不然林盛做了鬼后会受罪的。花成充耳不闻，继续我行我素。
见花荫一直抱着头坐在地上，花成一脚踹了过去：“死贱人，还不快去找医生办出院。妈己经死了，以后我想怎么收拾你都可以。”
悲痛，恐惧，烦躁的花荫突然抓着花成的腿用力一拉，将花成绊倒在地上。
“你个贱人——”花成破口大骂。
花荫一手按着花成的肩膀，一手猛扇他耳光。原本清澈的眼中全是涛天恨意。
花成先是被吓着了，后来又被打懵了，半天回不过神来，所有人都看懵了，这小姑娘怎么突然这么凶悍了？难道是悲伤过度性情大变？
打够之后，花荫从地上爬起来，扑在林盛的身上痛哭不止。
“妈妈。”
花荫的哭声让病房里的其它人特别难过，好多人都不忍心看她，背过身去。
进了这个病房的，十有八九都活不过三个月。今天是林盛死，明天还不知道轮到谁呢。
花荫俯身去吻林盛憔悴的脸，她好多年没有亲吻过妈妈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清醒过来的花成，又冲上来打花荫，花荫鬼使神差般反手一耳光扇了过去。花成直接被扇到了墙上去，撞晕了。
花荫这一手吓坏了病房的人，她自己也非常意外。
她并不知道花成在她背后，也没有回头看过他，右手就那么随手一扇居然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此时花荫也顾不上那么多，妈妈死了，她得尽最大努力办好妈妈的后事。让妈妈安安心心入土为安。半个小时后，花荫拿着一大堆单子回来。
刚刚咽气的林盛死而复生了。隔壁床的几位病友以为她是诈尸，吓晕了过去。医生得到消息后，赶过来，给林盛检查身体。
她的心跳，呼吸，脉博，体温，痛觉都是正常的。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虽然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但这是真实的。
花成被医护人员掐醒了，但他不相信医生说的话，以为林盛是心中有怨气，这才诈尸一直跪在地上给林盛瞌头认错。
“妈，我错了。是我没有好好孝敬你。是我错了。你安心地去吧。我以后多给你烧纸。我再也不欺负妹妹了，她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求求你了，安心去吧。别再吓我了。”
林盛自己也很懵。
她记得自己一直活在痛苦中，不能言语，不能动弹，浑身疼得难以忍受。怎么现在又能说能动了。身体的痛苦也在慢慢褪去。感觉她的病在不药而愈。
这是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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