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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垂雨阁正院中,残雪未消,不见花色。

  垂雨阁其实就是之前被烧毁了的暖烟阁重新修缮改名的。

  元德知道之前的那一场大火中死了一个嫔妃,但是这宫中生死无常,元德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是今日踏进这里,元德却真觉得这个地方也许是有点晦气。

  屋内烧着碳火,元德开门走进来时却,一阵冰寒趁隙而入,让榻上的人抖了抖身子。

  “齐嫔娘娘。”屋子里已经没有了血腥味,但是元德总觉得脚底下有些不干净。

  “元德……”齐嫔睁眼,认出了眼前的人,急急地想要坐起身来。

  “皇上……皇上可是来看我了?”

  元德没有回话,而是仔细地瞧着齐嫔的脸色。

  “皇上让奴来看看齐嫔娘娘。如今看着,娘娘的身子似是养好了一些。”

  齐嫔闻言,又虚弱地躺了回去,咳了几声:“本宫的身子还未好。”如今距她小产已过去了小半个月,但是祁政除了嘱咐太医照看之外,并没有亲自前来看过。她让婢女去请过好几回,但是都没有得到回应。她以为是自己没了孩子,便失去了恩宠。但是今日元德的到来,让她寻到了一丝希望。

  她也许并没有被遗忘。

  元德道:“奴今日来,是来宣读皇上的旨意的。”

  他轻轻咳了一声,下巴微抬,朗声道:“皇上有旨,妃嫔齐氏善妒好恶,私藏祸心,谋害皇嗣,违反宫规,今废嫔位,贬斥西暮宫。”

  “什么!”齐嫔听罢,惊慌失措地从榻上下来,腿有些发软站不起来,又跌坐回去。

  “皇上……皇上为何要定本宫的罪?本宫无罪!本宫无罪!”

  “是……是有人诬陷本宫!是皇后!是皇后在诬陷本宫!皇上要明查!本宫无罪……”

  虽然面上惊慌甚至掺杂着一丝心虚,但是齐嫔仍旧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无罪的。

  元德垂眼看着她,眸光渐冷。

  “太医已经查明御花园东角的茶花处被人埋了堕仙散,内侍沈杨也以口头招供。”

  齐嫔的神思尚未被惊惧冲乱,抓住了元德话中的漏处。

  “那些贱奴空口白牙说的话,怎么能就能定本宫的罪?”

  听着那贱奴二字,元德嘴角轻弯,似笑非笑地道:“可是您的贴身侍婢也已认罪,而奴等奉了皇命,已让侍卫去她房中搜查到了罪证。”

  此时房门又被打开。一个侍卫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纸包。

  齐嫔见了,眼底的惧意和绝望这才真真正正显现出来。

  “不可能……不可能……”她方才还在奇怪为什么这两日没有见到自己的贴身侍婢。本以为是自己打骂了她两句,那个丫头便自己躲了出去,没想到她是被人抓了,还把她供了出来。

  元德看着齐嫔跌落在地,冷冷地道:“贱奴虽贱,但也是惜命的。娘娘犯了这样滔天的罪过,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齐嫔还想挣扎:“她的话,也、也不能作数。”

  元德不再理她,头往身后偏了一偏,侍卫便上前将齐嫔拖走。

  “不!你别动我!我是齐嫔,是济州知府的女儿!拿开你的你的手!”

  侍卫手下没有怜香惜玉,见齐嫔挣扎,便直接拿了绳子将她缚住,强行拖了出去。

  “济州知府育女不严,有伤皇嗣,皇上已经下令,罚俸半年。齐嫔娘娘……哦不,齐氏如今还是慎言,别再害了远在济州的齐家。”元德看着齐嫔被拖走,淡淡地道。

  齐嫔红着眼,闻言,方才口中地求饶哭喊停了下来。转而骂道:“齐家?就是齐家害了我!我死也要拉着齐家一起!我是齐家最优秀的女儿,我是皇妃,我才是最优秀的女儿,哈哈哈……”

  齐嫔似乎陷入了癫狂之中,侍卫看元德点了点头,便拿布将她的嘴堵上了,直接拖走。

  离开屋子时,元德轻轻回头,看了一眼齐嫔屋子里放着的那盆已经不见花影的月季。

  皇宫中的岁月有时候快得很,有花常开,有花常败。

  有花盛而不衰,有花从未展颜。

  都是命,又都是选择罢了。

  ……

  齐嫔谋害皇后腹中胎儿被打入冷宫,这件事让后宫议论了好一阵子。

  有说齐嫔看着乖顺,实则心机深重;有说皇后娘娘和腹中孩子福大命大;有说齐嫔的小产正是因果报应;有说当今圣上英明神武,雷厉风行……

  总之都在唾弃着那一位被丢去了西暮宫的女人。

  济州知府得知此事,立刻八百里加急上奏,将齐嫔踢出了族谱。

  赵晴若待在未央宫里,看着外面此起彼伏的议论,低低叹着气。

  她还是可惜齐嫔腹中的那个孩子。

  宁妃听闻这件事时,正在摆弄那盆月季。

  是何昭仪来告诉她,齐嫔被查出谋害皇嗣,被祁政废去了西暮宫的。

  “这……当真?”宁妃一开始是不敢相信的,但她之前见过齐嫔那样阴沉的眼神,却又不禁信了几分。

  前些日子她还去垂雨阁看过她呢。宁妃想着,不禁觉得手心有些发冷。一直知道这里可怕,可如今才算是真正看见了鲜血。先是皇后险些小产,又是齐嫔没了孩子,如今又查出是一桩暗害。

  宁妃刚刚进宫时曾听人说过,西暮宫是这宫中最为偏僻可怕的地方,去了那里的,从来没有活着出来的。

  她曾有过霜花巷去远远地看过一眼,那样的破败,和这皇宫的富丽堂皇完全不一样,泛着死气。而齐嫔刚刚小产,去了西暮宫那样的地方,怕是也走不出来了。

  宁妃想着,身子轻轻抖了起来。这一下,便是两条命。

  “罪证一清二楚,哪里还能冤了她?而且事发突然,一下子就将幕后之人抓了出来,应该是查案之人早有准备。”何昭仪道,嘴角笑容莫测。

  宁妃还在感叹自己竟然真地见到了这样的事,又听何昭仪这样说起,便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昭仪凑近她耳边,说道:“皇后娘娘险些小产这件事都过去多久了,怎么齐嫔刚一小产,皇后娘娘的这件事就查出了凶手?”

  宁妃垂眸道:“许是皇上一直在暗中命人彻查,这会儿才查出来。”

  “是皇上命人彻查,还是皇后娘娘自己一直不甘心?”何昭仪眯着眸子,看了看这盆月季。

  宁妃闻言,赶忙道:“何昭仪慎言,背后议论皇后娘娘,可是犯了宫规的。”

  何昭仪见她不接话反而还斥责自己也不生气,转而道:“说来皇后娘娘赏的这盆月季可是花中极品,香气袭人。”

  “姐姐可听说,齐嫔小产的时候,屋子里也正是这盆月季呢。”

  宁妃闻言,瞳眸猛地一缩,往后退了几步。

  何昭仪没有后退,而是仍旧看着这盆月季,轻轻道:“齐嫔实属自作孽不可活。不过她这一走,宫中便只剩皇后娘娘怀有身孕了呢。”

  说罢,她又转头看宁妃,笑得柔婉:“不过姐姐是妃位,圣眷不少,可能以后也能得个孩子,与皇后娘娘的孩子、作伴。”

  说完,她径自行礼告退,不看在一旁死死盯着那月季,眸中尽是恐惧的宁妃。

  “娘娘。”婢女走上前来,唤了宁妃一声。

  “将……将这盆花拿走,我不要看见它,我不要看见它!”

  ……

  此时,西暮宫中。

  齐嫔被人扔进了一个黑黑的屋子里,这里四处都是蛛网,似乎从来没有人来打扫过,似乎从来不被在意过。

  她拍着门哭喊了一天一夜,嗓子都哑了,也没有人回应。祁谨去世后,这里的人也都被“清理”了,此时这破败的地方,只有她一个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她哪里受过这样的苦,见过这样黑暗的地方。

  从前在家中,她是次女,父亲本就不重视女儿,而长姐比她大了四岁,比她先知事,比她先识礼,比她先一步被好的人家看上。

  而她还有一个弟弟,是家中唯一的子嗣,得了父亲母亲全部的偏爱。

  原先弟弟没出生时,她以为,自己不受重视,不过是因为自己生得比长姐晚。而后弟弟出生时,她又以为,那是因为她是女儿。

  可是后来她明白,父母的忽视,是因为她既不是长女,又因为自己是女儿身。

  可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

  她想过好好修习琴棋书画,可是一直都赶不上聪慧的长姐和受重视,有好师父教导的弟弟。

  她试过撒娇闹腾以求注意,得来的不过一句身为大家闺秀,应行止得宜。

  她以为她永远会被忽视,直到她见到表舅家嫁给了鲁王世子做侧妃的妹妹,见到了母亲还有长姐对她的巴结亲近。

  她明白,这也是一条路。于是她撒泼耍赖,推掉了父母给她商谈的婚事,劝父亲送她进宫。她说。她会成为齐家最有用的女儿。

  后来,新帝登基,父亲果真送她进宫了。

  父亲说这是因为新帝曾经于济州剿匪,有几分情谊在,需要维持。她不懂这些,她只知道,往后连父亲都要向她行礼,叫她一声娘娘了。

  而长姐和弟弟,就连曾经是侧妃的表妹妹,也围着她说她福气好。

  她就应该这样一直福气好下去。虽然进了宫,但是单单嫔位是不够的,她要往上爬。

  于是她逼着自己喝那酸苦的汤药,就为了身体能够容易受孕。于是她听见有人说皇后的孩子始终会压着她的孩子,才会不甘。

  第二个是不被重视的,女孩也是不被重视的。她比谁都清楚。

  她没有错,她没有罪,她只是想出人头地,只是想做齐家最优秀的女儿。

  如果非要归罪,错的是齐家,不是她……

  齐嫔看着那一层层的蛛网,突然笑了起来。

  她摸着自己空空的小腹,笑道:

  “孩儿啊,你要好好地长大。你是皇上的长子,是最尊贵,最优秀的长子呢……”

  ……

  齐嫔最终在年节过了之后,病死在了西暮宫。

  祁政下令将她的尸首送回了济州。当这件事的阴霾过去后,便又到了上元佳节。

  今岁祁政不想大办,一是先帝刚刚驾崩,二是赵晴若经历了小产,祁政不想再让她劳累。

  身子已经快七月了,赵晴若也渐渐笨重,便也分不出精力操持。于是今岁上元,只是请了一些皇亲和近臣入宫庆贺。

  “如今看着你这模样,倒是让我想起之前怀着松儿的那段日子了。”长阳公主祁玢入宫早了些,在开宴之前,便陪着赵晴若在未央宫说话。

  赵晴若笑道:“从前看着公主怀孕便觉得辛苦,如今自己有了身子,便更觉得人母难为。”

  祁玢道:“你是比我苦些。就算驸马屋中有两个碍眼的,她们到底不敢对我怎么样。”

  赵晴若闻言,嘴角的笑微微凝滞,道:“这也算是让我得了个教训。”

  “虽然皇祖母说你聪明,但是在这里不是聪明就够了,你往后还要谨慎些。”祁玢嘱咐道,又看了看赵晴若的肚子:“不过看来皇兄甚是看重你,这样便是最好的。”

  祁琬在一旁看着两人说话,突然插了句嘴:“姐姐的肚子是很重。”

  祁玢闻言侧头看了她一眼。虽然以前因为祁李氏的原因,她对这个妹妹并不熟悉,但是祁琬小小年纪就成了这样,又远离宫中多年,如今夙怨已无追恨之人,祁玢对着她,心中也只剩下了几分可怜。

  以前就知道祁琬和赵晴若要好,所以这一声姐姐,祁玢知道她指的是谁。

  “十月怀胎,孩子一天天长大,当然是重了。”赵晴若回了一句,转头看见了祁玢的眼神,带着几分赞许,几分叹惋。

  “我没想过你会将她接回来。”

  赵晴若浅笑着说道:“琬儿毕竟是个孩子,当年的事,她是无辜的。”

  说起当年,祁玢又叹了一声。

  “当年……当年又有谁是无辜的?不过世事变迁,往事都追不上,只能放下罢了。”

  赵晴若没有回话,别过眼看着祁琬,看着她脸上似如从前的笑容。

  “皇后娘娘这里好生热闹,原来是长阳公主进宫来了,正好妾身和宜太妃路过,便来凑一凑这个热闹。”

  赵晴若和祁玢又说了几句话,便听殿外传来了声音,望去一眼,见是安嫔和宜太妃,还有恭王祁致。

  这倒是稀客,赵晴若在心里默到,多看了几眼今日装扮隆重,笑颜如花的安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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